十分钟以后,汪筝开始做面条。水很快就开了,拿着一筒面条,汪筝不知该全部放进去,还是留一点儿。迟疑了几秒钟,她在猜想汪平又会怎么说呢,太多了还是太少了。她放了大半进去,望着那白色的细长的面条在翻滚的水里迅速瘫软,最后还是把剩下的全丢了进去。用力重了点,像甩什么东西似的,溅了几点在她手腕了。她的心跟着一阵紧缩。
汪平这次没有说面条太多或太少,他说,盐多了点,煮面条最不能盐多。汪筝说,也没放多少啊,然后又低下头吃,不再说什么。她听见汪平吃面条的声音,很大。
八点过后,一楼似乎已经空了,只剩下了汪筝。汪平上课去了,其他老师也都上课的上课,坐班的坐班。一种厌躁和疲倦就像外面四射的阳光一样在汪筝的心里清晰和强烈起来。这感觉在她心里牵起一阵隐隐约约的痛,虽不剧烈但却连续不断地向身体四处蔓延。她不得不想方设法去消灭或是冲淡这种感觉。于是像每天一样,她飞快地锁上门,奔向了
学校。像逃跑似的,心砰砰地跳,显得很惶恐,就像青工楼里跑出了一个苍白的鬼魅,紧追不舍地追赶她,那冰冷阴郁的气息直逼她的后背。她突然地想起早晨那个反射在墙壁上的惨白惨白的形状,她觉得那形状像极了那个追赶她的鬼魅。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鬼魅总是在大白天、在这样灿烂的阳光里让她感觉到。可她从小就听说鬼是最怕见光的。
汪筝是青工楼里唯一的学生。更确切地说,汪筝是这医院里唯一的函授学生。真正的青工楼在学校里,这是所医院,是附近一个化工厂的职工医院。后来因为厂里倒闭,这医院便也跟着散了,赶上青工楼要拆建,学校就索性将医院买了下来。起初没有谁答应搬,都说那路段特险,常发生些阴暗事儿。再说啦,是什么都好,搬进医院,这不是没病找病吗?然而,说归说,再怎么闹也闹不过领导。晚搬不如早搬,反正终归是要搬的。算了,搬就搬吧,在校外就在校外,是医院就是医院。再说学校也认真地许下承诺,搬运费学校出,并且在那儿安排值班人,还装一卡式电话,在二楼设一电视房。于是,青工楼的单身老师齐刷刷地都搬了进来,并把这儿又称青工楼。
汪筝也跟着搬来了,哥哥汪平给汪筝借了一个老师的房间,那老师正在外校读脱产研究生。汪筝没有想到会再来读书的,从中专毕业之后,整整一年了。一想起那一年,汪筝免不了的又会一阵心酸,然后叹气。
那一年里,汪筝在外面打工。跑了三个地方,做了三种不同的工作。从经理文员到记者文秘,然后是流水线工人。一次比一次更差,一次比一次更让汪筝心灰意冷。每一次离开汪筝都能找到不想做的理由。每一次离开之后汪筝都会觉得后悔。最后汪筝给自己那一年的生活用四个短语作了个概括:工作紧张,生活空虚,身体疲惫,心亦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