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心宽者胜

        他出身名门,少年天才,资质豁达。虽不至于出生时便天降红光,但也算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一类人了。这世上最让人可恨的就是,不仅生在富二代的起跑线上,还天生高富帅,自带高智商,配送高情商。历史上记载他“天赋过人、英俊富有,桀骜不驯,却又精明圆滑,政教权贵都为之倾倒。”

        有这样的背景和资质,他从起步就比别人高了N百级台阶,从小跟随同为建筑师的父亲出入王宫豪宅,结交皆权贵,往来无白丁。正是因为这样的好出身、高平台、大眼界,他的性格自然是不拘一格、大气磅礴的。而他的作品也是气势恢宏,硬朗华丽、金碧辉煌、浑然天成。凡是你能想到的这些充满了力量与阳刚的高大上的词语统统可以用来形容他的建筑和雕塑。成为时代的宠儿和后世的偶像可想而知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洛伦佐・贝尼尼作品——圣特蕾萨的恍惚


        他就是艺术造诣可与米开朗基罗比肩的巴洛克建筑大师——洛伦佐・贝尼尼(1598-1680)。他活着的时候是流光溢彩的一生,功与名,情与利统统臣服在他的脚下;他去世后,那些一长串的名号,如建筑师、雕塑家、城市规划者等等让他的成就永被瞻仰,那些不朽的作品让他的生命永存。


贝尼尼作品——圣彼得堡广场

        和他同时代的还有一位建筑大师。在才华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后世认为这位大师的建筑设计理念比起贝尼尼更前卫、更出色。但是,这是后世的评论。对于作为身处其中的当事人来说,他的一生却是压抑的。

        和贝尼尼耀眼的出身不同,他出生在意大利北方小城,他父亲只是个小镇石匠。当少年贝尼尼在为红衣主教工作时,他还只是建筑师们的小助手。他天性孤独、忧郁、敏感、易怒,常因与雇主发生矛盾而被辞退。他的作品如其人,设计繁复、善用曲线、轻盈优雅、灵动柔美。如果将贝尼尼的作品比作粗犷阳刚的男人,那么他的建筑恰恰是细腻善感的女人。事实上他不是注重细节,而是过于注重细节,过于追求完美。


波洛米尼——四泉圣卡洛教堂,教堂的曲面正立面是他的最早发明

        然而,他的才华毋庸置疑,他是建筑史上不可多得的天才甚至鬼才,他就是同样名震巴洛克建筑史的不朽大师——弗朗西斯科波洛米尼(1599-1667)。


波洛米尼——圣依华教堂,螺旋诡谲的尖顶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明明是天宽地阔,却偏偏狭路相逢。生在同时,长在一地,干着同样的活儿,又是同样的身怀绝技,怎么可能不计较个长短,不比出个高下?事实上正是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风格大相径庭的对手的较量,才成就了今天美轮美奂的罗马之城。这其中的较量回合我们不多说,艺术的品鉴本人更是不敢造次,只说结果,那就是贝尼尼的全面获胜与波洛米尼的饮恨自杀。我们抛开所有外在的因素回归本源,可以说这样的结果恰恰是他们自身性格的选择。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自杀的缘故,波洛米尼不能被葬在主教堂,而是葬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教堂。

        波洛米尼的一生其实就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翻版,他的结局和周瑜倒也大同小异,周瑜是吐血而亡,而他是剖腹自尽,原因都不过是郁结五内、精神崩溃。他们没有输在能力和技术上,而是输在了性格上。


贝尼尼——金碧辉煌的教堂内景


波洛米尼——白色内饰,轻盈灵动

        有人说作家这一生就是在不停的反复描述中发掘出另一个的自己,建筑家亦然。他们的作品是另一个自我的展现。贝尼尼一定不会执念于追求曲线与几何的融合,不会将精力用在每一个扶手的交替设计上。而波洛米尼也断然不允许自己只注重外形而不注重结构,只讲求观感而不专注细节。他们的作品就是他们自己,并通过作品将自己的内在发挥到了极致,一个宏大阳刚,一个敏感细腻。

        敏感细腻的那个注定走不出自己设定的阴影。

        这样的棋逢敌手、狭路相逢的故事不胜枚举。老天爷爱热闹,上帝也不省心,挑兵挑将的时候总爱在配置一样的前提下,给人物来个主观设定,看他们如何突破极限、超越自我,看他们如何激发潜能、无中生有;看他们如何相爱相杀却又相恨相成。无数次的设定,如诸葛亮和周瑜,如孙膑和庞涓,如贝尼尼和波洛米尼,无数次的结果验证,恰恰是这一主观设定决定了最后的棋局。

        所以本没有对手,再难的境遇、再强的敌人不过是你人生路上的迷障,真正的对手从来只有一个,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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