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在《两株树》里讲到比起动物更喜欢植物,因为自身懒惰不愿意为了视听之娱去饲养照顾动物,也不愿意将动物拿来作囚徒,但是草木就没有这样的麻烦。我颇以为然。
记得大学有位老师讲过,农民对土地有种别样的深情。于农民而言,粮食、蔬果及其它生活所需皆为土地所出。土地是生存之本,生活之源,可以给人以踏实感和依赖感,就像一位可靠的亲友。不只是农民,从事过农业生产的人都有可能对土地有类似的情感,甚至对于土地之上的树木、稻谷、蔬菜、花果都有同样的情愫。我自小在乡村长大,虽没有太多参与过农业生产的经验,但儿时在松林间听过风过之处的松涛声,在山里闻过漫山遍野的凤梨香,在田野里光着脚丫踩过绵软的泥土,也记得采摘瓜果后抱着一篮子果实跑回家的狂喜。植物对于我而言,不仅仅是嫩芽萌发或花骨朵羞涩时的审美享受,更多时候是一种悄然生发的充实感,让你感受到生活里一种安静的喜悦。
现如今生活在城市中,人似有重重束缚,植物也仿佛活得没有那样恣意。我生活的岭南小城,交错的大街小巷多有葱郁的绿化树木,主干道上的马路边上还经常布置有别致的彩色小花。绿化树木最寻常见的就是糖胶树、芒果树还有紫荆了。
我以为,如果能在城市里种植果树是件很讨巧的事情。一来可以成为遮荫的苗木,二来又能供应果实赏用。因为耐贫瘠、耐旱且少生害虫,城市园林布置很喜欢种植省事的绿化芒果树。芒果树树干高直,喜温好光,虽不耐寒,但在温热的岭南一带也是最相宜的。每年夏季,树上总是挂满汁液饱满的圆实芒果。一开始绿皮果实不容易辨出,待果实慢慢地成熟,果皮才开始变黄。而细心的人总能在夏初就注意到那沉甸甸挂着的果实。经常有调皮的孩子经不住果香诱惑,擅自爬上树摘吃芒果。芒果树树枝松脆易断,经常有因上树摘吃芒果而摔亡的新闻。于是听闻城市园林局会在春末就为绿化芒果树喷洒农药,减少开花结果。也有传闻绿化芒果吸收太多汽车尾气不适合食用,不知真假。社区院墙外有几棵多年的大芒果树,虽然春季多风雨,打掉了许多花,最近还是悄悄然地挂上了几串果实。风雨来时,大个的绿色果实容易被风打下,果皮摔裂开来就没法放至成熟,只能用来做热菜的酸味配料,颇为可惜。我们会用竹竿、镰刀制作采摘工具,提前把绿色果实摘下,然后放到米缸里,耐心等待几日便可食用。芒果香味浓郁,清甜多汁,实为水果之上品。
城里人喜欢在春天远赴日本看樱花,我倒觉得春季在南方看花也可看看紫荆花。唐代诗人杜甫在《得舍弟消息》中写道:“风吹紫荆树,色与春庭暮”,这诗句即道出了紫荆花的开花时节。暮春即春末夏初,南方城市里路旁的紫荆花总是开得热烈。它生性喜欢光照,夏日里总有一幅天气愈炽热我愈开得热闹的姿态。暮春时令,许多芳菲渐渐消寂,它倒是满枝锦簇的,决不逊色于樱花,各有千秋。我经常觉得,簇簇紫荆花,蓝天白云再加上夹杂着知了声的热浪才是这些南方小城真正的夏日模样。
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一种绿化树,很多人都不知它叫什么名字,那就是糖胶树。糖胶树还有个诗意的别称“盆架子”,名字虽好听,在城里却是毁誉参半的绿化物。糖胶树干高而挺,听说最高可长到40米。叶子葱密,在主干道中间一路排开延伸,煞是好看。夏初花期伊始,糖胶树便慢慢挂上了一个个花环。花儿为白色,多朵小花盘成稠密的花环,像新娘手中的手花,清新而浪漫。无奈花环们无时无刻地散发阵阵浓“香”,有人闻了头晕目眩,虽说花香对人体无实质的伤害,但也是颇为扰民。尤其是到了仲夏,我关上窗户睡觉都能感觉到整个城市弥漫在糖胶花环之中。想这手掌大的花环本不该怕芳华无人识的,可见它是怎样的任性,尽情。
夏季里就该讲讲这样生机勃发却又不为人所关注的三株树,它们在这个季节里是这样地出色生长。就像人们常说,吃东西还是吃应季的好。岭南小城的夏天悠悠长,这里悠长的夏日总是裹带着浓浓的糖胶花香、芒果香和那蓝天下的一抹抹紫色。我想,欣赏草木不一定要到山林间,树木也并非要种在自家庭院或公园里才能更好欣赏。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城市里奔忙,缺少的可能只是一抬头,即使是驻足观赏一分钟甚至只是匆忙一瞥,或许就瞥见了生活里的那一缕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