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寻/文
顺天有个人叫马子才,人们都知他对菊花情有独钟,常常为了新菊种不拒千里去四处求购。
一天,他揣着在金陵购得的新菊正颇为满意地赶路回家时,迎面来了一位骑驴少年,人还未至,一股酒香就远远飘散而至,接着又是一声洒脱的唱和“秋菊有佳色……”
待那少年走近,马子才听清他吟诵的正是陶公的《饮酒》,此时,酒的醇厚伴随着菊花的芬芳飘入马子才鼻中,莫非此人饮的是菊花酒?
马子才抬头望了一眼那少年,见其样貌俊秀,风度翩翩,他每饮一口酒,便高吟一句《饮酒》,气量豪放: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 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 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
说完便又是一口美酒下肚。马子才想,此人饮菊、吟菊,小小年纪,便如此爱菊,旷达至此,竟有陶公一般逸然的况味,心下佩服不已,很想结识他。
马子才便主动走上前去与那少年攀谈,得知少年名为陶三郎,不仅懂菊爱菊,还擅艺菊,心里激动不已,暗自感念天赐良机让他得与三郎结识。他便抓住机会,极力邀请三郎、黄英姐弟二人同自己一起回顺天。
归家之后,陶生才知马家真如子才所说,虽只有南院北院的几间平房,却也足够宽敞,但以他家的状况,要关照他姐弟二人就有些吃力了。马生把陶家姐弟安置在马宅南边的一个园子里,并邀请二人每天来马家吃饭。陶氏姐弟最初一直在马子才家吃饭,久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陶生就为马生谋了个主意,建议他卖菊谋生。陶好意相言,谁知马子才刚听这话就沉下脸来,鄙夷地朝陶生说:“我本以为你是能安贫乐道的风雅君子,如今却谈卖菊这种低俗之举,真是有辱黄花的高洁!”陶生笑了笑,全然不在意,淡淡地说:“兄弟,自食其力不算贪,贩花为业也不俗。君子不一心求富,但也不必一心求贫吧!你既喜欢高价购菊,没钱怎么养菊?”话一说出来,子才便无言以对。陶生也不再说,起身拍了拍子才的肩头,一路笑着,潇洒而去。
陶生深知菊花市场前景大好,只叹马生太过固执。心虽叹着,但也在筹划着自己的卖菊计划。他先南院养起了各式奇异的菊花,接着就开了一家专卖稀有菊种的花店。花店自从开门营业那天起,每天都有往来买菊的顾客,络绎不绝,肩挑车载,全都满载而归,店面生意兴隆之况不言而喻。菊花本身价值昂贵,陶生花店售的又都是奇异品种,因此他很快就致富了,不仅自盖了新屋,还添置了许多新家什。姐姐黄英嫁给马子才之后,也时常从陶家直接搬一些家具到马家去。
尽管如此,马子才还是执意他的看法。上次谈话以后,便觉陶生世俗而未与他来往,但心里又稀罕那些奇异花种,常常忍不住悄悄潜到南院观花。他看见陶家新插的菊花长到一尺多高,更觉眼馋,便思量着先退一步,找陶生好好聊聊,求他传授种植技艺。陶生见马子才终究还是来向他求技,心里暗笑,嘴上却打趣道,“艺菊技术不可言传。况且你又不屑靠它谋生,要着有什么用?”马生再次哑然。无奈,只得悻悻而归。
相处久了,马子才还发现,这陶生不仅艺菊自成一套,而且酒量也大得惊人,饮起酒来就有豪士风范。一天曾生来马家拜访,马子才想试试他和陶生的酒量,便留他下来与陶生一较高下。两人好酒佳酿面前,上来就放量痛饮,喝得痛快淋漓。他们从辰时喝到夜里四更,各喝了一百壶。曾生喝得烂醉如泥,倒头睡着了;陶生半醉半醒着,摇晃着身子蹒跚出门。
他刚踩到菊畦上,便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沉沉地睡着了。他的衣服散落一旁,身子立即变成了一株开着十几朵金灿花朵的菊树。马子才看到这一幕时顿起吓坏了,拔腿便跑去找自己的妻子陶黄英。黄英急忙赶到菊畦,便知三郎又嗜酒了。她小心地拔出那株菊树,轻放在地上,把陶生的衣服盖在菊上,就带马子才回去了。
天亮以后,两人一道来到菊畦,只见陶生安然无恙地在一旁酣睡。马子才这才明白陶家姐弟二人的言行举止高雅如菊,处处显露菊之风骨,皆因他们本身就是菊精,不免对他们增添了几许敬佩。
二月十五花节,曾生又带着仆人抬着一坛白酒来拜访陶生。这回一坛白酒瞬间便被两人喝光,曾生醉得不醒人事,被仆人背回去了;陶生醉躺在地上,又变成了菊花。此时马子才早已见惯陶生喝醉后化菊的模样,便学作黄英的样子,不慌不忙地把化菊的三郎拔出来,守在旁边观察。然而很长时间过去了,花叶非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干枯。马子才心里忐忑不安,忙跑去告诉黄英。黄英匆匆地赶来,待她到时,那菊花已连根带叶完全枯萎了。
黄英悲痛欲绝,叹惜三郎终归还是命丧于酒。她忍住悲痛,拾起那枯菊,掐了它的梗,埋在盆中,带回自已房里,每天用酒浇灌它,且愈用酒浇,就长得愈茂盛,马子才不解,黄英便跟他解释:“三郎向来欣赏靖节的风度,淡然、痴菊、嗜酒。他命丧于酒也未能饮尽兴,如今成了黄花,就让我为他续杯吧!”说完看了一眼下子才,两道哀婉微绕眉心。
听完黄英的话,马子才走到这盆花前,把它移到家中东边的窗台之上,恳切地对菊说到,“陶弟,你精通艺菊,不羁卖菊,豪然饮菊,超逸雅致,尽得菊之精神,这才是真菊士!愿你能与陶靖节一道长久啸傲于东轩之下!”
花尽悲来,花开悲散。盆中的花梗逐渐萌发,还开出了散发着酒香的粉色新花,想来三郎定是又喝醉了,黄英和子才便以“醉陶”名之。一任“醉陶”静静地醉卧于东轩之下畅饮美酒,与酒共荣。
2月曾发过这篇故事,不过那时才改过两三遍,此篇前前后后十来天共修改了十多次,大概有3次定稿,这里是终稿。改动了很多细节,完善了故事情节,并插入了《饮酒》的全文,同时把文言都换成白话了,更顺畅。
文化故事,挖掘文化;
传承发扬,初衷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