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升入银川一中,我们经常参加劳动,平时劳动的主要形式仅限于打扫校园和教室的卫生,出校外劳动的机会不多,有两次出校劳动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一次是一九六六年六月份一个周末,我们已经上初一第二学期,当时是夏天,感觉天已经很热了。我们班接到劳动任务,要用架子车拉几车沙子,垫南校园运动场的沙坑。下午一上课,班长王宁智带领我们拉着两辆架子车出发了,不一会儿来到学校西南边约二、三里地的保伏桥附近,离保伏桥南边不远有一座铁路桥。事先来勘察过,由于唐徕渠引自黄河的水,泥沙含量大,每年冬季清出的大量沙子就堆在这附近,只是周围坟场不少,弄得同学们心里有点发毛。
随着班长一声令下,大家七手八脚忙活开了,很快装满了两架子车,王宁智带着朱世勇几位身体棒的同学拉着车先送一趟回去。趁着这个机会,同学们一边休息一边找乐子,我和一帮男同学们换上游泳裤头准备下到唐徕渠泡泡满身的臭汗。
几个女同学在铁路桥西侧的阴凉处休息,其中一位边聊天边下意识的刨沙子玩,刨着刨着她感觉下面有截枯树枝,她又刨了几下,再仔细一看,变了腔的惊叫起来。原来那是一只黑黢黢且枯干的手,不屈不挠地向天空伸着。我被这声尖叫吸引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跑上了铁路桥,随即那只手不知被哪位男同学掩埋了。
我站在铁路桥上正惊魂未定,却见班里最调皮的男同学张建中拿根木棍挑着个死人头从东面沿着桥面晃了过来,嘴里还不断吼着怪声。桥上这时已经站了十几位男女同学,大家只好向西夺路而逃。这个铁路桥是简易搭建的,透过一根根枕木之间宽大的间隙可以看见桥下涌过的激流,平时走在上面不由得眼晕,这时桥窄人挤,混乱可想而知。“噗通”“噗通”几声,有人情急之中跳水了。我还不会跳水,这时顾不了许多,紧跟着一闭眼也跳了下去。我在水里刚露头,不知是哪位跳下来又把我砸到水底。待我再次浮出水面,已被冲下去几十米了。我望向桥面,只见张建中还在晃着那个死人头,他脚下有一位女同学可能吓得腿软了,蹲在铁轨上哭。正在闹腾,拉沙子的同学回来了,秩序很快恢复了正常,大家挖的挖,装的装,又忙活开了。
太阳西下,终于收工了,我们跟在满载沙子的架子车后面返校。带着余威的阳光照在后脑勺上,让人隐隐感到灼痛,于是男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把湿漉漉的游泳裤头戴在头上,既凉快又便于晒干。我们几十人顶着裤头穿市而过也算一道独特的风景,面对市民们惊诧的眼光,竟无一人感到害羞。
另一次是到了同年七月下旬,我们放了暑假,全班同学到银川市东郊的新水桥村割麦子。路不太远,同学们背着各自被褥在学校集合后徒步前往。因为是离开父母,到一个新环境过集体生活,同学们都很兴奋,一路说说笑笑,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我和崔卫国、胡宁川、高银生、杨伟建等七八个同学分到一位老乡家住,这家老乡很热情,早早腾出一间储藏室,还让他婆姨打扫的干干净净。我们按老乡的指点,找来一些麦草靠一面墙根铺在地上,摆上一排砖头当炕沿,最后苫上毛毯和床单,一个宽宽大大的地铺就完成了。对面墙根居然还摆着一具棺材,没有刷漆透着白森森的木色,大家谁也没把它当回事。其他同学也很快安顿下来。
看天还早,我和崔卫国来到村头,爬上小溪边一棵歪脖子沙枣树,望着蓝天白云顿感心旷神怡,不由得唱起了“我爱祖国的蓝天”。隐隐约约看到有女同学从树下经过,我唱得更来劲了。直到感到肚子饿了,才去老乡家吃晚饭。
整个劳动期间,我们吃的是“派饭”,每个同学按统一规定交上粮票和钱,然后两人一组到指定的老乡家里吃饭,人家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正应了俗话“隔锅的饭香”,老乡家的饭虽然缺油少盐,还没有肉,我却吃的很香,只是不好意思放开肚皮,吃个半饱就放下碗了。
当天晚上,大家躺在地铺上睡不着觉,有人让我讲个故事解解闷。我也没推辞,讲了段福尔摩斯。说的是有个凶手为了害死一个庄园主,特培育了一只狰狞可怕的猎犬,接连害死了好几个人。讲着讲着,连我也感到阵阵心悸,对面的棺材更给人一些恐怖的联想。故事进入到最紧张的情节,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这时只听房门“吱——”一声,我们不由得都抬眼望去,房门被轻轻推开了,竟然伸进来一只硕大的狗头,黑暗中狗眼闪着莹莹绿光,天哪!这简直就是故事里的真实写照,大家不约而同的炸出一声惊呼,那狗顿时吓得逃之夭夭。良久,大家才开灯、关门、上闩,又顶上了铁锹和木棍,这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麻麻亮,我被尿憋醒了,揉着眼急急忙忙拉开门准备上厕所,脚下一滑差点摔跤,仔细一看,门前几汪水。原来昨夜里有几位胆小的同学尿急,只好躲在门后解决了。
唉,都怪这个福尔摩斯,都怪这只狗天衣无缝地配合。
与这头一天的遭遇相比,后几天的劳动平淡无奇,唯一的感觉就是累,晚上躺下就睡着了,讲故事的和听故事的都失去了兴致。
仅过了三四天,我们接到学校通知,要立即返校参加文化大革命,大家像来时一样,又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赶了回来。
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风暴即将席卷全国,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将随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