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床
白色的床身被时光染黄,如少女的晶莹逐渐褪去,日子在它的怀里舒坦的成长,渐渐丰盈饱满,有了沧桑的味道,恍若梦境,回首间,已二十余载了。
这是一张普通的木质床,用梧桐木制成。
从记事起,就有这两棵高大的并蒂梧桐。枝叶相触在云里,根紧握在地下,想起舒婷诗里的橡树。它挺拔地长在老屋的南山华,树身粗大光华,均匀的分布着褐色凸起的斑点,梧桐枝是它张开的手臂,尽力向天空伸展,仰望。宽阔的心形叶子,像一叶叶小伞,是它宽大温和的手掌,托着亮闪闪的阳光,托着春雨和秋霜。
春天,梧桐枝头探出的花蕾,并不娇嫩妩媚,而是黄褐色的小圆球,毛绒绒的,整齐密集地依次向上排列着,想起向晚街头的华灯初上。
不知哪个清晨,浓郁的香随风荡漾,沁入心脾,我淹没在醉人的花香里,望见了一树华灯,热烈的绽放。朵朵形似喇叭,紫白色的肥硕花瓣,柔软娇嫩,素雅恬静,如水波随风轻轻地荡。
记不得它的花期了,只知道梧桐花芬芳了很多个日子。
春天的风肆意地吹,花香飘的更远了。大朵的梧桐花风中翻飞,吐尽最后一缕芬芳,纷纷坠落成漫天花雨,沉甸甸地落一地芳菲。春风催,花失血,已憔悴,紫色的笑靥已泛白,柔软的花瓣化作花泥。沐浴着紫色的花雨,观一场壮美的凋零,叹一季凄美的春殇。
每季春风里,梧桐花开花落,总带给我盛放的惊喜和飘落的震撼。那熟悉的梧桐花香,是亲切的乡音,袅袅不绝,经年挥之不去。
家里要盖新房子了,需要更大的地基,母亲找人把多年的梧桐树放倒,看到它伟岸的树干颓然倒在院子里,断枝凌乱,心里不舍,空空荡荡。
母亲说,就把这树做成床吧。
就这样,从童年一直陪伴我长大的梧桐,从院里搬到了屋子里。从白天陪我,变成了夜里陪我。
枕着梧桐床的清香,在它温暖的襁褓里,我是她宠爱的婴孩。
离开故乡许多年了。母亲已白发如霜。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再气力充沛,愈发无力虚弱。今晚,又和母亲偎依在梧桐床上,朦胧睡意间,我渐渐变小,如同儿时的我,双臂抱拢它的身躯,抚着光滑的树皮,沉浸在久远的花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