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声明,我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但最近我时常出现幻听,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声音遥远且不清晰。我也曾试图抓到声音出现的规律,以用一个科学的解释来令自己相信其出现的合理性。但是呼唤声并非出现在固定的时间,也不仅出现在我加班熬夜身体很劳累的时候,它很随机,有时出现在坐地铁上班的途中,有时又是睡梦中。
我隐约觉得它想向我表达些什么,但每当我认真去听的时候,就会出现比较严重的耳鸣和头痛。
这样下去很是问题,我决定去一趟医院。
接待我的医生非常温柔耐心,他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边听边轻轻点头,用眼神鼓励我说下去,并没有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很感激医生没有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医生给我开了一系列检查,但检查结果都表明我身体健康,并没有什么疾病。
想了想,我补充说道:“其实,有个问题我没有如实告知,最近左臂时常会刺痛,但当我去触摸左臂并刻意用左臂做事时,又会发现左臂其实没什么问题,灵活又有力。”
医生眉头微蹙:“我认为……你可能存在轻微的认知障碍症状,这些错觉幻觉和假性疼痛就是因此而来的,先给你开一些药物,请你按时服用。另外务必每两周来复诊一次,我会定期观察你的恢复情况,调整药物用量。”
然后他突然换了轻松一些的语调,“你可以常来和我聊一聊,像朋友那样。”他用一种‘你不必担心都是小问题’的态度最后宽慰我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去后按时服药和治疗,果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幻听,呼唤我的声音好像就此消失了。
我感到一身轻松但同时又有一点悲戚,仿佛陪伴我许久的什么失去了一般。医生说我需要药物巩固,他减少了药量,并嘱咐我按时服用。
年末时我多休了几天假,去老家陪护患了阿滋海默症的祖母。祖母不识人很久了,开始只是不记得一部分人,后来连她自己从小带大的我都不记得。有时只是看我亲切,拉住我的手,问她却也不记得我是谁。
归家第一天,她好像认出了我,拉住我往厨房走,含含糊糊地说要给我一个人拿苹果吃。我开心她还记得我爱吃苹果的事情,差点落了泪。祖母拾一个最红的苹果结结实实放在我右手心里,悄声说道:“不要吃药,这里不需要你,快回去。”她的语气郑重又焦急,吐字十分清晰,完全不像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患病老人。
我大惊,问她:“祖母你怎么知道我在吃药?”她却好像没说过刚才的话,笑嘻嘻地涎水快要落下来,又是一个痴呆老人的样子了。
当天夜里我心里惶惶然:“难道那医生是有别的图谋?可祖母神志都不清醒,我也没提过吃药的事情,她怎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呢?这里不需要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把药翻出来仔细查看瓶身上的成分表,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里……这里不需要我?那么‘这里’是指哪里呢?是指我乡下年迈痴呆的老祖母家还是……”我一面想一面无意识的摩挲着药瓶,突然感到药瓶底部似乎有一行突出的小字。
我把药瓶倒转过来,借着手机光费力地把这行字读了出来:“S……Stay here.……”
Stay here !这是叫我……留下来!
我不过一个平凡人,叫我回哪里去?又叫我留在哪里?
这两句话相互拉扯如命运的蛛丝般,扼住我使我呼吸困难。我冷汗直冒,房间钟表的声音突然大得怕人,如炸雷一般,继而所有的声音都被白色湮灭,恍然如坠无人之境,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
我昏了过去。
我的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这次的呼唤声像从水底缓缓浮上来一样,渐渐清晰起来。
“医生,医生他动了啊!你快来看他!快来看看我儿子!”
眼皮非常沉重,我努力张开眼睛,渐渐看清楚眼前是我形容憔悴满面泪水的母亲。她可能是太开心了,一边拭泪一边又笑,一脸胡茬的父亲在旁边扶着她:“儿子,你车祸之后昏迷了一星期了,能开口说话吗,认识爸妈吗?”
我艰难地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下,然后尝试动了动身体,浑身都在刺痛,左臂更是一动都不能动。
我环顾四周,意识从混沌中缓步迈进了充满消毒药水味道的病房。原来一切,都是梦啊。我心中长吁一口气。
这时我看见向我走来的医生。
他戴着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熟悉的温和的眼睛。
床头柜上,从祖母那里拿来的苹果还很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