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故事略长,但很感人,揪心。有人性的阴暗苍凉,也有属于年轻人的执着和温情。一个永恒的议题:真爱是否能抵挡物质的诱惑?很用心写的故事,请一定耐心读完。
1
在42岁的年纪,苏畏红离婚了。
浸润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下,作为一个有钱人,她并没有体会到离婚女人应有的期期艾艾。
相反,离婚对她来而言,意味着一场新生。
她不再年轻了,但她相信,只要有钱,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她给自己办了健身卡,立志要用最快的速度恢复曼妙的身材。
办理健身卡的时候,会籍顾问一直向她推荐私教。
她听得心烦,倒不是心疼高昂的课时费,她是觉得上私教课,每次都要预约,实在是麻烦。
然而,从她不俗的穿戴和精致的妆容,会籍顾问已经认准了她是有钱人。他殷切地将她领去私教训练室里观摩:“姐,您看,我们的私教素质是很高的,他们都是相关专业的本科生。有专业人士指导,才能避免运动伤害,训练效果跟您盲目上大课,肯定是不一样的……”
训练室里,几位私教正陪着客户做训练。
苏畏红的视线不自觉地被一个男孩吸引了。
男孩正站在跑步机侧,神情严肃地为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做训练指导。
“呼吸放松,手臂甩起来,好,保持这个速率……”
同样是穿着健身馆配备的黑色背心,可他臂膀上条缕分明的肌肉块,看起来分外有质感。
苏畏红突然心念一动。
她打断了会籍顾问的滔滔不绝,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用哪个私教,我可以自己选吗?”
会籍顾问殷切地点头:“当然了,姐!”
苏畏红挑挑眉,扬起手,对着不远处的男孩轻轻一点:“那,就他吧。”
2
杨子对待工作是极其认真的。
他在C大读“运动训练”专业。
大二那年,他就毛遂自荐进了C城这所最大的健身馆,不仅是为了赚取生活费,他也是把这份工作当成了未来的事业。
第一节私教课,苏畏红早到了一会儿。
彼时,杨子正在大厅里领着学员们练“综合格斗”。
他站在台上,用一条黑色发带束住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两道整齐的浓眉,随着他有力地出拳踢腿,那件宽松的红色T恤里就流淌出潇洒的肌肉线条。
台下大概有四五十个学员,站得密密麻麻,站在前排的几乎都是女学员。她们跟随着他的激情号令,跳得如痴如醉。
苏畏红手握水杯,依靠在训练房的玻璃门外,一面欣赏杨子矫健的舞姿,一边悠然地啜饮。
课程结束,杨子跃身一跳下了训练台,对她腼腆地一笑:“姐,你早来了?”
一下训练台,他又恢复成一个大男孩的形象。
她喜欢听他叫她姐,她当然知道这只是出于礼貌,但此时此刻,她愿意一厢情愿地把这种称呼理解为是一种亲切的暧昧。
“不错呀,你还带大课呢?”
“嗯,什么都干。老板还让我去街上发过传单呢!”
苏畏红笑了,他真像一颗青葡萄,话不多,但说出口的都是大实话。
开始训练了,他又换上了那件紧身黑背心,一板一眼地指挥她做动作。
做深蹲的时候,他用一根长尺子比她的肩背是不是在一条直线上。
做平板支撑,他握住秒表认真地记时。
苏畏红觉得他真可爱。
她努力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
他难道不知道,像她这样的有钱有闲的女人,找私教多半只是为了打发无聊吗?
他指导她做器械:“姐,注意肩膀一定不要离开后靠背……”他俯身靠过来,温热的手掌抵住她的肩膀。
他的鼻息就在她面前,她看到他硬硬的喉结在一上一下的滚动,运动过后的汗水味,散发出一种年轻男子的性感。
霎时,苏畏红觉得面红耳热。
她闭上眼,深吸气。真奇妙,在这种欲拒还迎地压抑中,她竟嗅到了一丝久违的恋爱的甜味儿。
这种属于女性的怦然心动的感觉,她好像自婚后不久就丧失了。
过去的二十年里,她其实过得很疲累。
在一个女人最青葱的年华,她陪着丈夫一起创业,从天桥底下摆地摊做起;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她一面要照顾孩子,一面还要帮丈夫打理生意;最近这两年,她无意中发现丈夫早就家外有家,为了争夺财产,她雇佣了不只一名私家侦探,去跟踪出轨的丈夫……
那一场离婚官司,她和前夫撕扯了近两年。
这其中的龌龊和不体面,有生之年,她都不想再回忆。
不过好在,官司最后是她赢了——房产、豪车、大部分存款和最大的分店,都划在了她名下。
如今,她在市中心经营着一间豪华KTV,来消费的多是些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作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美女老板娘,在那个喧嚣迷醉的场所,她见识过太多有钱男人的油腻和丑陋。
然而,眼前的杨子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他有着属于年轻男子的干净、性感和阳光。
3
周二的私教课结束时,苏畏红说要请杨子去咖啡馆坐坐,让他为自己制定一个更详细的瘦身计划。
杨子有些为难:“姐,按规定,工作时间,我是不能离开场地的。”
苏畏红瞟了眼健身馆的会客厅,透明的玻璃房内有十几个咖啡色的亚克力茶几,每一桌都坐得满满当当。会籍顾问们正摇动三寸不烂之舌,奋力地开发新客户,屋内人声鼎沸。
苏畏红一嘟嘴:“你不会要我跟你去那谈吧?太吵了。我不去。”
杨子一时语塞。他还没有学会该如何圆滑地拒绝别人。
可苏畏红偏就喜欢他这股生涩劲儿。
她笑着启发他:“我也算你们的VIP吧。让顾客满意,不也是你们的职责?”
杨子沉吟片刻:“那姐,你等会儿,我去跟经理请示一下。”
他转身就往外跑,苏畏红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她眼波里有藏不住的风情:“去请示的时候,记得告诉你们经理,我有意再续50节私教课。”
杨子点头,跑出去了。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观察这两天,健身馆的这点盈利模式,苏畏红已经看得七七八八。
这里的健身教练绝不是只上上课这么简单,他们也负担着额定的业绩量。若是女顾客,多半给配备男教练,若是男顾客则反之。不过是想靠异性相吸的法门,多成交几笔订单罢了。
果然,不一会儿,杨子就回来了,他如获释重:“姐,走吧!我们老板准了。”
“我就说嘛!”苏畏红嫣然一笑。
踏出健身馆的大门,5月的春风裹着澄澈的阳光下扑面而来,苏畏红懒洋洋地眯起了眼,望着身边帮她拎包的帅气男孩,她心里有种轻飘飘的愉悦。
银灰色的保时捷panamera载着两人去了市西的咖啡馆。
这是比较小众的场所,有现做的手磨咖啡,又不太会遇到熟人。
在小卡座里,杨子很认真地讲解下一步的训练计划,并不时地用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苏畏红却不置可否,只用一双含情的美目一味地在他脸上流连。
杨子渐渐被看得有些脸红了。
他这副又奶又man的样子,惹得苏畏红心里似有一株嫩芽在萌发,拱得心头直发痒。
可她毕竟是女人,虽说占主导的一直是她,可那层窗户纸,总得由他点破才好。
可杨子却是一副死不开窍的模样。
真是个生瓜蛋子!
苏畏红带了点撒娇的口气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列了那么多数据,我也记不住啊!改天,你再跟我细说。咱们聊点别的?”
杨子听话地收了声,却只会低着头喝咖啡了。
苏畏红打趣他:“哎,杨子,我猜你的业绩量也就是一般吧?”
“嗯,算中游吧。”
“知道为什么窜不到前面去吗?“
杨子摇头。
“因为你话太少了啊!“
“苏姐,我只想当个好教练。“
说这话时,杨子抬起了头,他眼神里有一种很安静的认真,那一个瞬间,他好像变得成熟了。
但苏畏红还是“嗤”地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个孩子。
这世上有几件事儿,是简单纯粹的?她活到这把年纪,都不敢有此妄想。
就拿她经营的KTV来说,不懂行的人总以为只要有钱,盘个场子雇上人,就能开门收钱。可他们哪里知道,每年光是打点上上下下的关系,就得花去她多少心力?
沉吟间,杨子的手机屏亮了。
他没接,但迅速低头回了条信息。
“你女朋友?”
“嗯。”杨子点头,“快到下班的点了,她说在健身馆门口等我。”
苏畏红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端起杯子,把温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苏姐,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他越是推辞,她越是要送他,她心里憋着一股子莫名的气。她倒想看看他的小女朋友到底长什么模样。
等到了健身馆,苏畏红却没有见到那女孩。他们早到了一步,女孩子还没有来。
苏畏红只好闷闷地独自驱车返回,保时捷的咖色玻璃窗紧闭着,城市喧嚣的车水马龙立刻被严密地屏蔽在车外。
行到半路时,手机自动播报了一条语音信息,是远在美国读高中的女儿:“妈,这个月底,我们学校的中国留学生要办个大Party,我想买身新衣服,您给赞助点呗!”
除了要钱,女儿平时很少跟她联系。
女儿十三岁时,就被送去了美国。如今,那个小时候一直追着要她亲亲抱抱的肉粉团,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在遥远的异乡,美少女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再也不需要母亲的怀抱了。
车窗外,城市的华灯初上,夜幕渐落,汽车如滑行在琉璃色的梦境里,一种如水的寂寞一点点浸透了苏畏红。
4
苏畏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对这个比她小了18岁的男孩,她竟心痒地放不下了。
或许是对寂寞的投降,也或许是对往昔岁月的弥补。
但总之,她明白,那不是爱。
事业渐趋稳定,孩子无需她再费心,她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挥霍,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打算再结婚。
那么,与其被心怀鬼胎的各路已婚男揩油,还不如选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年轻男人谈一场重返青春的恋爱。
据她所知,她那位离婚后就干起了网络直播的前夫,打着包装网红的幌子,早已和不下10个年轻姑娘上过床了。
不论婚前,还是婚后,男人一直都那么潇洒。
既然如此,那现在,重获自由的她,想要重新体味一下恋爱的滋味,又有什么不妥呢?
她告诉自己,一切只是一场游戏,一次愉悦的经历。
5
一个月后,苏畏红见到了杨子的女朋友。
那天晚上,下了私教课,她陪杨子一起往外走,在健身馆门口,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背着手站在那儿,笑吟吟地望着杨子。
“晓薇,你怎么来了?”
叫晓薇的姑娘向前迈一大步,一下子跳到了杨子面前,她双手还是娇憨地背在身后:“给你个惊喜呗!”
杨子伸出手臂去捞她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晓薇对苏畏红腼腆地一笑,以示友好。
苏畏红挑挑眉:“杨子,不介绍一下?”
“哦,苏姐,这是我女朋友,你知道的。”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杨子并不想向苏畏红过多地透漏女友的信息,他只想搪塞而过。
可晓薇却对苏畏红热情地伸出了手:“苏姐,您好!我常听杨子提起您!他说您是特别成功的企业家。我叫曹晓薇,C大17级,中文专业。”
“曹晓薇,人如其名,好听好记!”苏畏红由衷地夸赞,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2017级,正是读大二的年纪。
苏畏红明白,曹晓薇是看自己是杨子的重要客户,于是就想替她那嘴笨的男朋友多美言几句。
杨子却做出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苏姐,我们得走了!学校寝室查得严,我得按时把她送回去。”
苏畏红淡淡一笑:“好啊!那小曹,咱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苏姐再见,认识你很高兴。”晓薇笑得灿然,黑白分明的瞳仁似有星辰在闪耀。
两个年轻人牵着手,一路向北走去。
苏畏红看见,没走几步路,杨子就把曹晓薇的背包移到了自己背上。曹晓薇则顽皮地扭过身子,挽住杨子的胳膊,靠着他,一路走又一路蹦跳着。
那是一种年轻女孩所独有的娇憨步态。
苏畏红觉得心没来由地刺痛了一下。
望着那对甜腻的背影,她的思维开始控制不地驰骋:接下来,他们会去哪儿?是去校门口热闹的夜市里走走停停地品尝小吃,还是在洒满月光的校园林荫路上牵手漫步?又或者,干脆躲进哪个没人的小树林里激情地拥吻?
回想一下,这样的爱情她曾有过吗?
她闭上眼,努力在回忆里搜罗,却发现,她的回忆里,属于甜蜜的部分似乎特别少,少到几乎无法想起。
在她年轻的那个年代,年轻人是没有多少机会早恋的。再加上,她又是家中老大,身上还负担着早早赚钱养家的责任。
她和前夫通过相亲认识,他们的结合没有浪漫的求婚,也没有华丽的婚纱,甚至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
最终,这段从一而终的恋情,将她打磨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自己,并有幸赚到了足够多的金钱,却独独与“甜蜜“”温馨”这样的字眼绝了缘。
乍看见那样刺目的爱情,她没法不嫉妒。
她心里明白,这样的感情,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有了。
凝视着那对像是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背影,她心底突然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这样甜蜜青春的爱,能否经受住物质的考验呢?
6
这天的训练项目是有氧搏击加负重训练,快下课时,苏畏红却瘫软在了地上。
“杨子,我头好晕,想吐。”
杨子蹲下:“苏姐,你是不是训练前没吃饭?是低血糖吧?我送你去医院?”
苏畏红有气无力地摇头:“不用去医院,辛苦你送我回家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此刻,她的虚弱固然有演戏的成分,但也不全然是演戏。
这几天,临近中秋,好多关系户都需要她亲自跑,再加上还要提前定制礼品,她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毕竟是上了年纪,体力不比二十年前。
于是,今天她便借着那点无力的劲儿,向杨子装可怜。
苏畏红靠在保时捷的副驾座上,指挥杨子一路把她送回了家。
坐电梯时,她依在他肩头,他却只是挽住她一只胳膊,腰板挺得笔直。
一进屋,她便躺在沙发上,两条腿微微分开,一条腿斜垂在地上。这样的姿态,可以让她的腿显得特别修长。
“杨子,辛苦你再帮我倒杯温水。”
害怕杨子放下她便离开,她决定叫杨子帮她倒杯水,顺便让他欣赏一下这间246平北欧风精装修的别墅。
喝完了水,她又叫杨子帮她拉拉链。
“杨子,这裙子拉链好紧,麻烦你帮我拉一下。”她把背转向他,将散着淡香的长卷发撩到一侧肩,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
“苏姐,我……”
“瞎想什么呢!我就是想换个居家服,等会儿你走了,就没人帮我了。”她嗔怪道。
杨子没有作声。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就停在她肩头。
一息之间,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喘息。
她脚边,大理石台面的茶几正泛出冰冷的光泽,那束半个月前买的蓝色雏菊,已经开始腐败,关闭的投屏电视如同一块黑色的墓碑……
这屋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冷。
唯有这一息的沉默,令她捕捉到一丝暧昧的暖。
苏畏红突然转身,柔弱无骨地倒向了杨子。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出一种脆弱的苍凉:“杨子,我好寂寞。陪陪我,好吗……”
杨子呆了两秒钟,反应过来。
他的反应是用力地推开她,面红耳赤:“苏姐,你别这样。你知道的,我有女朋友了。”
气氛尴尬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在安静中爆裂,
杨子迅速起身,向门边走去。
带上门的那一刻,苏畏红听见他说:“姐,你该找个合适的男人。“
咔哒。安了电子锁的大门被带上了。
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畏红回味着杨子最后的那句话。
她无声地笑了,他是在怜悯她吗?
呵呵,就因为她离过婚,年过四十,所以,一个毛头小子也配站在食物链顶端藐视她了?
她不过是想在他这里觅得一点温暖,他何苦要这样羞辱她,彷佛她有多么下作。
苏畏红反手用力撕扯开后背的拉链,那条闪着丝光的黑色连衣裙就如同一层褪下的蛇皮,无声地滑到脚踝。
她半裸着身子,站在露天阳台里,燃上了一只烟。
窗外,阴天了,城市的天空分外昏暗,但车辆、人群依然川流不息。她看不清人们脸上的表情,他们渺小到如同蝼蚁,远处是重机日以继夜的沉重而单调的轰鸣……
7
苏畏红再次见到曹晓薇,是在自家的KTV大厅里。
C大要办毕业晚会,曹晓薇代表学校外联部过来拉赞助。
那是苏畏红被杨子拒绝后的第三天。
即便她和曹晓薇只见过一面,即便那只是一个侧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吧台边正探着身子跟经理聊着什么的姑娘,就是曹晓薇。
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恶毒念头像冬眠的蛇,嗅到了一丝暖意,又蠢蠢欲动。
她心跳加快,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引着她向曹晓薇走过去。
她轻拍她的肩膀,笑容里有莫名的兴奋:“晓薇,拉赞助呢?”
曹晓薇扭头看了她两秒,旋即露出欣喜的表情:“苏姐,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你苏姐的店啊!”
曹晓薇瞪大了眼,又是惊讶又是钦佩。
她伸手把刘海抿到耳后,那是她害羞时常做的动作。
“你们需要多少赞助啊?是不是还需要点礼品什么的?包在姐身上了,“苏畏红作势抬腕看了下表,”对了,我正要跟几个朋友去吃饭,跟我一起去吧,路上咱们细聊!姐就一个要求,到时候你让主持人顺嘴多为我们的店宣传几句就成……”
“真的啊,姐?“曹晓薇显然没想到赞助会拉得这么顺利,她的面颊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
“走吧!路上细谈。“苏畏红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可是苏姐,我同学还在跟隔壁店谈呢,我得等等她?“
“哎哟,还等什么呀,你给她发个信息就好了!就说赞助你都搞定了,让他们放轻松!“
银灰色的保时捷panamera驶去了市区的海鲜渔港。
苏畏红只发一条短信,就窜起了一个饭局。
她的手机通讯录里,常年躺着各行各色的男人,他们各用不同的用处。比如,她今天特意叫来的余总,就最喜欢跟年轻女孩搭讪。一听说有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作陪,他就像嗅到了腥味的猫。
席间,余总去了趟卫生间。
苏畏红也借机出去,她在厕所边截住了余总,装作无意的样子调侃:“怎么样,这小姑娘不错吧?人家不容易的,给学校拉赞助都拉到我这里了,听说家庭条件不太好。我觉得吧,你使把劲儿就能搞定。“
苏畏红很清楚余总搭讪年轻姑娘的那些路数,他有的是时间,也舍得花钱。
饭局间,苏畏红主动敲定了C大晚会的赞助——3000块人民币,外加20张KTV的百元充值卡做晚会有奖问答环节的礼品。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余总当然也不肯放弃摆阔的机会,像是急着开屏的雄孔雀,他迫不及待展现雄性的魅力:“晓薇,我也出5000块,大学生的活动,必须支持!“
他话一出口,苏畏红忙站起来,倒了满杯的红酒敬他:“余总,我替我妹妹谢谢你的豪爽!“
她又转身对曹晓薇眨了眨眼:“晓薇,还不快加上余总的微信,以后再有什么活动需要赞助就找你余哥!你余哥是做城市绿化的,咱们市里好多公园的绿化都是他做的。年轻有为!“
曹晓薇只是一届学生,哪见过这阵势,她只当今天是遇上了大好人,感动于苏畏红真心实意的帮助。
苏畏红说什么,她便如提线木偶般乖巧地做什么。
8
那次饭局后,苏畏红便在微信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余总。
“怎么样,搞定了吗?“
余总回复:“小姑娘绷得紧,吃饭都约不出来的。东西我就送出去一样。”
苏畏红便发个笑脸,继续闹他:“还有咱风流潇洒的余帅哥,搞不定的女人?我可不信!”
有两回,余总给她发信息汇报:“没劲得很,那妹子约出来,饭也不吃,就问我能不能给她介绍兼职工作,还说什么要替她男朋友分担压力。”
苏畏红回:“那你就替她介绍嘛!有求于你,不就是机会吗?”
余总没再回复。
曹晓薇最后一次上余总的车,是在那次饭局之后的两个月。
曹晓薇不懂得,有钱男人的耐心是极其有限的,两个月对他们来说,已经够久了。
她的再三婉拒,在余总眼中,更像是小女孩顾及自尊的欲拒还迎。
那天,余总主动给她打电话,说帮她在市图书馆物色了一个管理员的岗位,只需周末上半天班。
岗位是真的。
只是,在送她回来的路上,余总把车拐进了路边公园的树林中。那片绿化林是他正在经手的项目,他很清楚那片红瓦房的仿古居后面还是一片废墟。
奔驰SUV的副驾被放平后,就像一张宽敞的按摩椅。
曹晓薇的拼命厮打在他面前如同猫咪任性的抓挠,他掰开她的腿,宽阔的肩背不管不顾地压下来,曹晓薇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
闭紧了车窗的奔驰车,在那一刻,如同一间密闭的棺木。
9
苏畏红再去上私教课时,明显感觉杨子的状态不对了。
他挂着两个疲怠的黑眼圈,在舞台上领大课时,也不见他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容了。
她再三询问,他才告诉她,是曹晓薇跟他提了分手。
闻罢,苏畏红心里升起一阵难耐的欣喜。
真没想到,实验竟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她对曹晓薇生了一种鄙视,果然,越是年轻的姑娘越是眼皮子浅,所谓的纯情少女也不过如此。
可是,看到杨子痛苦的表情,她不由地又心生一种母性的同情。
“杨子,别难受了。你还是太年轻,等你毕业了,真正踏入社会,你就明白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纯洁的爱?有的都是利益!“她靠着杨子坐在训练室的木地板上,半是安慰半是洗脑地说,“也许,晓薇是找到了她觉得更合适的对象?你得理解!毕竟,人都是先为自己打算的,不是吗?”
闭馆的电铃声响起了,杨子像是突然被震醒了。
他抓起外套,大步往外走时,他赌着气,又像是发狠似的说:“不,我不相信!”
10
五天后,苏畏红收到健身馆的电话。会籍顾问很抱歉地通知她,必须要为她更换私教了。
她在电话里追问:“为什么要换教练?杨子呢?我不接受换教练。”
会籍顾问只好在电话里叹气,并换上了私人沟通的语气:“苏姐,您还不知道吧?杨子出事了!”
苏畏红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杨子把一个做生意的男人给捅了。那男人报了警,做了验伤报告,当天杨子就被抓了,说是重伤,正经要判好几年呢。
我们去看守所看他,问他到底为什么捅人,他也不说。唉,真是可惜,本来我们老板是很看好他的,准备一毕业就高薪签他。你不知道,他老家是陕北农村的,您说,家里供出个大学生得多不容易?这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谁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可怜,他父母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他不让我们说……”
会籍顾问在电话里连连叹气。
愧疚感像一把锐利尖锥刺入苏畏红心头。
挂掉电话,她马上给余总打电话。那边接了,问清楚住院地址,她取上10万块现金,带了两盒冬虫夏草,驱车去了医院。
见到余总,她先是慰问,然后就坐在床边替杨子求情:“余总,听说那孩子是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不容易。真做了牢,这辈子可就完了!你不给他留后路,等他出来,还不得找你麻烦?再说了,把人往死里搞,也不是你的作风啊!”
余总斜靠在病床上,撩起薄被,露出腹部缠绕的白色绷带:“苏姐,你说的倒轻巧,你知不知道,就差两公分,我这颗肾就废了!“
“是是是,姐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年轻人的爱情是大过天的,人家也是看你撬了他女朋友,才一时气急。他现在可是真知道后悔了!我上过他的私教课,这不,托人都托到我这儿来了。“
提起曹晓薇,余总自知理亏,他咕哝着抱怨:“苏姐,我说你也是的,怎么给我介绍个有对象的妞儿!惹我一身骚!”
“是,是姐姐的错!“苏畏红谄笑着,摸出两沓厚厚的钞票,”这不,姐姐给你赔罪来了!“
余总瞟了眼钞票:“你的,还是他的?“
“都有,不过那孩子家是农村的,没多大油水。是姐姐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又给添了点儿。”苏畏红起身倒了杯温水,送到余总嘴边,温言软语道,“一切皆因我而起,余老弟给姐姐个面子吧?“
11
余总撤诉了。
出看守所那天,苏畏红去接杨子。
她把车停在看守所门口,那天她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风衣,显得妖娆又风情。
杨子一出来 ,她就打开车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可杨子从她面前径直走过,视她若无物。
“杨子!”她气急败坏,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谢谢吗?你朋友没告诉你?要不是我,你现在该在牢里!”
杨子转身,抿住嘴,眼中的寒气让苏畏红立时噤了声。
“你那个王八蛋余总没告诉你,他对晓薇干了什么?你们这帮只知道认钱的畜牲!”
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苏畏红突然醒悟过什么。
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曹晓薇那张灿若星辰的眼眸。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曹晓薇对她热情地伸手:“苏姐,认识你很高兴。”
她记得,搞定赞助后,为了表示感谢,曹晓薇自掏腰包,亲自将一盆瑞香送到她办公室,花盆里还有她亲手写的卡片:“苏姐,祝你越来越美!”
她哪里美了?
她觉得自己丑陋到无颜见人。
“晓薇什么都告诉我了!她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可我心里清楚!你是我见过的,最恶心最卑劣的女人!”
苏畏红用一只手捂住脸,痛哭:“对不起,杨子。对不起……”
杨子冷笑:“怎么,有钱人的游戏玩够了吗?”
苏畏红还想再解释,却发现除了对不起,她无话可说。
她只能任由杨子,用眼中的鄙视将她一点一点杀死。
12
从看守所出来后,杨子再没有去过健身馆。
C城不大,但苏畏红却从没有偶遇过杨子。
半年后的一天,苏畏红把车停在C大门口,她燃了一只烟,从黄昏一直等到深夜。
那天夜里10点半,她终于等到了杨子。
她看到他和曹晓薇在一起。
像第一次见面时的身影一样,他依旧替她背着包,她依旧靠在他肩膀。
只是她的步伐变得沉静了,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无拘无束的雀跃。
他们像是刚刚下了晚自习。
她猜想,也许是不想曹晓薇受人非议,所以他们一起在校外租了房子。
因为,她看见那对互相依偎的背影,逐渐隐入了学校旁边的一个破旧小区内。
泪水从苏畏红唇边黯然滑落。
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是喜,也是悲。
夜深了,校园的大门关闭了。
停靠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仰头,保时捷天窗里映出一块浓墨般暗稠的天空。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她闭上眼,在万籁俱寂里,努力地遐想。
渐渐地,天上彷佛有星星在眨眼,先是一颗,再是两颗、三颗,然后,繁星在深蓝的夜幕中次第闪耀。
她想起16岁那年,每到月末,她会和小姐妹一起坐两小时的驴车去镇上看露天电影。
一路上,她们大声唱歌,无拘无束,夜风清凉如水。
她心里藏着个小秘密——她真正想看的,其实是那个放电影的小伙子。
远远的,只要一看见他,她就控制不住地面颊发热,心跳加快。
可她不敢对他说话,甚至连大胆地看他一眼,都不敢。
直到今夜,她才明白,原来,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本故事原标题,《现代金锁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