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忘年交(“陈年旧忆 少儿时光”系列之十二)

    (本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儿时的忘年交

                    徐民伟

在我的少儿时期,有三位忘年之交,有的交往几个月,有的交往几年,有的仅交往几天,虽然交往的时间有长有短,但都从某个方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第一位忘年交是周叔,我是通过周叔的儿子与他认识的。大约是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周叔的儿子经常跟我一起玩儿,周叔的儿子比我小有一岁左右,是比我低一个年级的校友。忘记了是什么起因,不在一个年级,更不在一个班的我们俩竟然玩到了一起,而且还玩儿成了好朋友。放暑假的时候,有一次周叔的儿子带我到他的家里去玩,由此我认识了周叔。周叔是位个子高高,脸庞微黑,身体稍胖的中年人。虽然个大脸黑,但一点都不威严、生冷,而是笑嘻嘻的,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在我们儿时的那个年代,多数家庭的父亲比较严肃,是不太与儿子交流的,对儿子的玩伴更是很少搭理。然而周叔却不同,第一次见到我,他就主动给我打招呼,还热情地和我拉呱,后来甚至有时与我们一起玩耍。周叔家里有不少画书(小人书),还有几本画报。那时看画书还是比较难得的,对小学生特别有吸引力,画报更是难得一见、十分稀罕。然而,在周叔家我却看了不少画书,有时在他家里看不完,他还允许我带回家去看。时间长了,在我眼里,周叔俨然就是一个大朋友。

与周叔的交往,印象最深的是跟他学照相和打乒乓球。有一天周叔带回家一台照相机,是立式箱型的,使用120胶卷的那种。记得是海鸥牌儿的,外面套着棕色的皮套,非常精美。那时照相机非常稀罕,大人摸过照相机的都很少很少,没想到周叔竟说要教我们学照相。这让我万分惊喜,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地激动。周叔从开相机盖到调光圈、调焦距、按快门儿等一一教给我们,他不厌其烦地教了好几遍,还打开机箱教我们怎样装换胶卷。教过后还指导我们操作练习,在操作练习的时候,周叔把相机的背带挂在我们脖子上,用一只手护在相机的下方,生怕我们不小心磕碰了相机。本以为让我们了解一下照相机,实际感受一下,开开眼界就算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在我们练习一阵后,周叔竟给照相机装上了真正的胶卷,说是要带我们去田野里照相,这让我十分意外,在惊喜之余,又多了一层感激。周叔是带着我们到一个叫“大坝”的地方照相的,这里有河、有桥、有水坝,还有树林和田野,是个取景照相的好地方。那一天我们玩儿得非常开心,在那天,我第一次实际体验过了,那个时代非常稀罕、非常难得的照相机。

与周叔交往的另一件事,就是打乒乓球了。周叔上班的地方有个乒乓球室,他曾带我们在乒乓球室打过乒乓球。我是在上小学二年级时就学会了打乒乓球的,不过此前都是与同学们在学校的水泥乒乓球案上打的。露天的场地,水泥做成的球案中间摆着一排砖头当作球网,不刮风的时候还好,一旦刮起风来,球就会被风吹得偏离方向,打起球来很是费劲。然而周叔带我们去的乒乓球室却非常好,球案是木质的,中间是用纱网做成的球网,室内无风无浪,在这里打球那真是非常地带劲过瘾。尤其是周叔球打得也好,平时我与同学们打球的时候,每发一次球,也就是能打两、三个来回。而跟周叔打球,一个球却能打上五、六个,甚至七八个回合,拍来球往,球声乒乓作响,特别有趣好玩儿。跟周叔在乒乓球室打球,真是一种享受,不知是我的球技提高了,还是周叔的球技水平太高了,亦或是周叔有意让着我们的,也许上述因素都有吧,总之,与周叔一起打球,让人非常开心。

可是等到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学,我在学校里再次去找周叔的儿子,想和他一起玩耍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他,我觉得他似乎已不在学校里了。后来一问他班里的同学才知道,他因为家长调动工作,已经转学到别的地方上学去了,至于转到哪个地方,哪所学校,同学们都不知道。从此,我便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

我的第二位忘年交也姓周,他是住得离我家不远的邻居,当时年龄大约比我大上个十七、八岁,亦或二十来岁。当时的邻居之间,往往是根据年龄的差别,相互之间用“哥、弟”或“叔叔、大爷”称呼的。因为单就其年龄来说,他比我的父亲又要小个二十来岁。所以怎样称呼他,应该称呼他“叔”,还是称呼他“哥”,我不好把握。于是就索性叫他“周”,对此,他竟毫不在意。

我与周的交往是从冲洗照片儿开始的,如果说使用相机学照相,是跟周叔学会的。那么我学会冲洗照片儿,却是跟“周”学会的。“周”有时会在他的家里布置个小暗室,带着我们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冲洗照片。曝光箱是他自己做的,两个大碗里分别盛着的显影水和定影水,也是他事先调配好了的,另外他还准备了一盆清水。冲洗照片时,先要通过曝光箱把底片与相纸曝光,然后将曝了光的相纸,用镊子夹着放到显影水里,显影后再放到定影水里,定影定好了,再放到清水里冲洗,最后还要把冲洗好了的相片,用夹子夹在细绳上晾干。整个冲洗的过程既神奇,又好玩儿,还让人有成就感。也许仅是为了逗引我们这些孩子玩吧,冲洗照片儿这个事儿,“周”只是偶尔为之。

其实“周”最拿手的是摆弄“无线电”,其组装、维修收音机等电器的技术,在当时枣庄老城区还是很有些名气的。据说“周”是上海职业技术学校无线电专业毕业的,家庭出身成分比较高,好像是资本家之类的。“周”是上海人,在枣庄孤身一人,据说他也曾接过婚,但不久就离了,不清楚“周”是因为什么孤身一人落户到枣庄的。当时的枣庄有不少上海人,这些上海人落户到枣庄,有的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大炼钢铁的时候,从上海来的一批工人和技术人员,他们来枣庄是帮助枣庄建设钢铁厂的。然而枣庄的钢铁厂建设项目很快下马了,其中一些人返回了上海,但是也有一部分人没能回去,就留在了枣庄;有的是安排到枣庄工作的上海老知青;还有一些人则是由于其他各种原因落户到枣庄的。不知道周是属于其中的哪一类。这些留在枣庄的上海人,大多还保留着上海人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他们普遍地很爱干净,穿着有些讲就,行为比较文雅,生活方式也比较精细,与枣庄当地人相比显得有些洋气。枣庄的地名中虽有“庄”字,但其实不“土”,当时就是比较洋气的,应该说,这与他们的影响是有一定的关系的。他们似乎也形成了他们的生活圈子,他们之间相互交往较多,偶尔会聚到一起,交谈时全是一口让当地人根本听不懂的上海话,与当地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其中个别的还洋气十足。在我的印象里最为突出的,是一位被当地人称为“洋蛮子”的人。这位“洋蛮子”可以说是周身鲜亮,一尘不染,四、五十岁的年纪,留着大背头,发蜡抹得很厚,油亮的头发一丝不苟。夏天穿着洁白的衬衫,领口和袖口扣得整整齐齐。质地高档的西裤,裤缝裤脚熨烫得挺拔笔直,脚上炯亮的皮鞋就更不用说了。经常带着墨镜,手上还戴着雪白的手套。尤其是他那辆凤凰牌28自行车,擦拭得瓦亮瓦亮的,车身前面有车灯,后轮旁边有个小发电机。这样的自行车在当时那个年代,不啻于现在开着的豪车。骑着自行车时,他总爱按动车铃,铃声清脆,人车光鲜,走街串巷,犹如一道别样的街市风景。

“周”虽然也是上海人,但却完全不是这样,他似乎更愿意与当地人交往,一些年轻的当地人好去找他玩儿,还有不少当地人经常找他修理收音机等家用电器。“周”喜欢摆弄各式各样的收音机等无线电玩意儿,用现在的话说,可以称得上是无线电的“发烧友”。家里摆放着许多无线电元器件,什么电容、电阻、二极管、高压包、线圈等等,大大小小各种型号几乎应有尽有。什么电烙铁、万用表,大小钳子、螺丝刀之类的无线电工具,更是齐全。我的许多无线电知识就是从他那里感知了解来的,印象最深的就是组装电视机。这事大约是在1975年左右,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电视机,更别说是看过电视机了。不知道“周”是从哪里弄来了一大些无线电元器件,有显像管儿、稳压器、电路板等等之类的,还弄到了一本组装电视机的书。“周”兴奋地告诉我们,他要组装电视机。随后不久他就忙碌起来,先是在特制的板材上刻画了好几块线路板,然后用电烙铁把各种电子元件焊接到线路板上,还不时地用万用表测量电路板和那些焊接上的电子元件。有些元件可能是买不到,他就自己制作,我就曾帮他用铜丝缠制过线圈。就这样,一块块电路板集成块制作好了,他就把它们一块块的组装起来。看来组装的过程并不顺利,有时他还要查看书籍,重新制作。组装好后,就是一遍遍地调试改造。在我这个小孩子的眼里,当时看到“周”组装电视机的过程,真是有一种科学研究、发明创造的感觉。经过一番曲折的努力,“周”的电视机真的制造出来了。然后是组装电视的接收天线,天线也是“周”用铝管弯制出来的,他又买回来了一根十多米长的大竹竿子,把天线捆绑在大竹杆子上。在我们的帮助下,先在门前埋上一根水泥棒,再把大竹竿固定在水泥棒上,于是高高的天线就立了起来。连接了天线之后,他在屋里打开电视机,指挥我们拧动竹竿子调整天线的方向,一会儿让我们向左拧,一会儿又让我们向右拧,逐渐地电视机开始有声音了,继而有画面了,随后画面越来越清晰了,“周”组装的电视机就这样成功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电视,而且是通过一台自己见证了其组装、制作、调试过程的电视机看到的,因而印象十分深刻。

组装完电视机不久,我就开始上初中二年级了,第二年升入高中。因为高考恢复了,学校开始重视教学,于是我就很少再到“周”那里去玩儿了。高中毕业那年,我应届考上了大学。从此以后,再未见到过“周”。后来听说,那些当年在枣庄落户的上海人,陆陆续续地返回了上海,“周”也在返回上海的人员之列。再后来,听说“周”原先的老家,地处上海较为繁华的地段,可他返回上海后,却独自一人居住在很偏的地方,而且房子很小。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他的其他信息。

与我交往时间最短的忘年交是位解放军叔叔,与他交往的时间大约只有五、六天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听别人称呼他叫“干事”。与这位解放军“干事”叔叔的交往纯粹是一个偶然,那时我上小学四年级,市委新大院儿刚盖好不久,大门还没有完全装上,大院南头的一栋楼里,住着的全是解放军。有一次傍晚时分,我和几个小伙伴儿到市委大院儿去玩儿,在大院儿新建的沙土路上,遇到了这位解放军“干事”叔叔。也许是投缘的缘故吧,“干事”叔叔竟热情地招呼我们到他身边,与我们这群孩子拉呱,还分别问了我们叫什么名字,并和我们一起在沙土路上散步。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再次到那里去玩,很巧,又遇到了这位“干事”叔叔。这次他竟一眼就认出了我,还叫出了我的名字,就这样,我们熟络了起来,并且一起聊天,很是开心。以后连续几天,每天傍晚的时候,我都到市委大院儿去玩儿,每次总能遇到“干事”叔叔。最后一天在临别的时候,“干事”叔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子弹壳,放到了我的手里,并抚摸着我的头说留作纪念。因为子弹壳是当年我这么大的小男孩儿最喜欢的东西了,当时我只顾着高兴了,根本就没有思量其中的含义。

然而,第二天傍晚我再次去找“干事”叔叔的时候,却发现原先住满了解放军的大楼,已是人去楼空。看着空荡荡的大楼,想到“干事”叔叔的身影,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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