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想跟你聊聊天阿。”阿佳这么讲着，然而一道没有讲话，自顾自地敲打着键盘。

“一道工作越来越忙了。”阿佳这么讲着。一道“嗯”“嗯”地接着阿佳的话，手指仍然没有停止工作。

“我前几天去菜市场，看见了一只小鱼努力地想要跳出水槽，它那么虔诚地使劲儿跃起，一下、一下又一下。””然后呢？“一道没有抬头，却开始听阿佳讲了。看到一道有回应，阿佳嘴角弯弯，眼神放光，继而更加认真地讲着：“我看着它，努力了好多次。停驻在买鱼的站台足足有五分钟，终于！那只小鱼跳了出来。”一道如释重负、叹了口气说：“是阿，努力总是不会被辜负的啊。”“可是，后面的五分钟里，我就看着这只小鱼离开了水后，在肮脏的青石板上，就那么‘嘟嘟’‘嘟嘟’没气了。”阿佳这么讲的时候很平静，一点情绪都没有表露。一道显然觉得阿佳莫名其妙，便说了句：“你就别想了，我饿了，去做饭吧。”

阿佳就那么走进了厨房，她喜欢开放式的厨房，所以结婚的时候一道便特别交代设计师按照他觉得阿佳喜欢的风格设计了房间的结构。阿佳做饭的时候就能看见一道在客厅的写字台工作。阿佳不喜欢独处，总想着要陪伴。初初几年，一道很喜欢在客厅的写字台工作，看着阿佳一会儿收拾一下排骨、一会儿摘着青菜。后来便说这样还是能闻到油烟的，给卧室买了工作桌。前几日卧室的电子线路出了故障，一道便不得已又来到了客厅。

打字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阿佳像是自言自语：“‘努力’真的是个让人头疼的词语阿。一道，晚上我们吃红烧鱼好不好？”“嗯。”一道回应着，并不是很在乎阿佳到底说了什么。时针就这么一下一下跳动着，阿佳把空空地桌子都摆满了色味俱佳的菜肴，米饭都盛好了，一道才坐到了餐厅。“来，吃鱼。”阿佳往一道的碗里夹了一块，大抵是饿了，一道不一会儿就狂风扫落叶般吃好了晚饭。正准备起身回到电脑边时，阿佳开口了：“陪我喝杯酒吧，主人。”一道显然是吓了一跳，“主人”这个称谓是刚开始谈恋爱时床上的游戏，一道那会儿刚刚参加工作，每天被领导呼来喝去，潜移默化便在阿佳这里，在性上，有了诸多自己的喜好。“别这么叫我了，都老夫老妻了，会恶心。”一道反应过来后反感的讲着，眉头紧锁。阿佳只是平静地说着：“那条鱼我看着它好烦，就买了回来，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红烧鱼，你看，这么一条，我一口没吃，你都吃完了。之前，你喜欢的都会跟我分享的。”“你别闹了好么？！都是不上班给你闲的。”一道说着准备起身，可是腿一软便又顺势摊在了椅子上。阿佳并没有觉得意外，去橱柜里拿出了红酒，倒进波尔多酒杯里，走到了一道的对面，坐了下来。

“一道，你真好看。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的挺，眼角的皱纹反而加重了男人味。不同于现在流行的小鲜肉，一道你好看的这么特别，总惹人心动来着。”“林阿佳，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做什么？！”一道虽然摊在椅子上，训斥的气势却依然使人震撼。阿佳就那么看着他，使劲儿看着，仿佛要把一道吃掉一般。突然，阿佳开始把上衣脱掉，把裙子也脱掉，只剩下黑色蕾丝的内衣，红酒喝完之后的阿佳脸颊微红，黑色的头发那么光滑柔亮，像是上好的黑丝绒一般泻在白皙的背上。一道看傻了，竟一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阿佳张开了双腿，夹住了一道的腰，盘坐在他身上，轻轻地朝着耳朵一呼一吸。一道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这细微的动作被阿佳捕捉到了，阿佳笑着特别放肆地笑着，然后又贴在耳朵边细声细语地说着：“一道，什么时候就这种戏码都可以让你心动了呢？所以你就带着那个女人在我的厨房里做爱么？”“滴答、滴答。”钟表的声音一针一针响的那么清晰。

（二）

“我是那么在乎你阿！一道。只有你是我的主人阿。可是你说过只能有我一个的，结果都是骗人的么？”阿佳讲着讲着哭了起来。一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佳哭了，甚至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看自己的妻子。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她了呢？这样的疑问在一道脑海冒出来时，一道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自己有多久没有关心，多久没有在意。阿佳从一道身上下来，摊在一道的对面不停抽泣。“阿佳，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才胡思乱想。”“胡思乱想？”阿佳又笑了，停止了哭泣。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看着她的背影，一道突然有点于心不忍。阿佳走出房间的时候拿了一个笔记本，另一只手举着红酒杯。“你别再喝了，你不胜酒力。”听到一道这么关心自己，阿佳眼泪瞬间凝结在眼眶。撒娇般地说：”那你陪我一起看个电影好么，有点色情的喔。“说着把笔记本放在了地板上，扶起瘫着的一道，一起靠在了墙边。

“你爱我么？“”我爱你“”那你把你她甩了“”好好好，都听你的。“伴随着电脑里视频的播放，一道感觉到脸颊越来越烫。视频里赤身裸体的男女在这个房间的厨房、卧室、阳台都留下了痕迹。阿佳甚至给每一个片段的角度剪辑，成了2个小时的电影。“林阿佳！你是不是疯了？！“一道显然已经沉不住气。阿佳沉默不语低着头。“你在家里按了监控！！你不相信我！”一道已经发展到了咆哮，阿佳仍然是沉默不语。整个房间，一道不说话时候，死一般安静。阿佳的呼吸很轻，轻到甚至听不见。

一道快崩溃了，骂了好久之后哭着说：“你原谅我，阿佳！你原谅我。“

“总算求我原谅你了么？主人。你说过只有我一个难道是骗人的么？可是我们不是约好彼此没有谎言的么？”阿佳就像是谈论一件不关自己的事，说出了以上的话。“监控是从我意识到你开始厌倦我时候按装的，我不想背叛你，也不想打扰你。于是我找了个自以为可以满足自己对你的爱的方式，看一看你睡着的样子，看一看你工作的样子，看一看你在我身边的每时每秒，去度过你不回家的时间。可是，我竟然也看到了自己回妈妈那儿你和她的一切。从起初的偶尔到如今的明目张胆；从我们两个的卧室，发展到每一个角落；从穿我的拖鞋到拿走了我的猫。你们过分了。”“阿佳，不是这样的。”“一道解释着，但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越发不适。”如果你们不那么过分，我不敢的。主人！我甚至不敢跟你顶嘴，这些年，越发不敢。可是，你们把我逼得在这个家，每呼吸一口气，都闻得到你们的气息。我还能去哪儿？我就是丧家之犬。”“阿佳，不是那样的。不是。”“一道，我爱你。”阿佳说着看着她面前的男人，深情地说，就像当初答应他求婚时那么真挚。一道渐渐没有了意识，倒在了地板上。

（三）

一周后，快递把一个人身等高的雕塑送给了阿佳口中的“那个女人”家里。“请王小姐签收，寄件人是一道。”女人莞尔，一脸幸福。

阿佳一个人走在当初求婚的海边，自言自语道：“说好的一辈子，少爱一秒都不是一辈子，都让我不屑。”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久不做雕塑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这个专业出身的了。”

我置身于一个充盈着对你之爱的世界，感受不到自己的愚蠢和迷惘。

你就是语言，却是出现在不指望听得到回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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