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双面胶的温柔

儿子做错了一道数学题，找橡皮来擦。翻过了文具盒，看遍了桌子四面，俯下身子在桌底四处张望，仍然不见橡皮踪影。儿子涨红着小脸，声音大而且粗，显然出离了愤怒。

寻找无果，只得到文体店买了俩，一块现用，一块备用。谁知，就在儿子擦错题一刹那，一声脆响，哧啦，练习册一页几乎被腰斩。

儿子脸更红了，几乎带着哭腔：“爸，你快给我粘上！”

我寻遍家里所有的抽屉，没有透明胶布，失望地对儿子说：“你先写吧，待会我再去文体店买一卷。”

儿子却坚持先粘上，然后才写。我忍着怒火，再次劝，先写再去买。儿子歪着小脑袋，倔强依然。

“那就用家里的双面胶”，儿子看似让步，实际还在坚持；我苦笑了一声，伸手拿出文具盒里的双面胶，扯掉一面隔离纸，摁平那页练习纸，粘好。

儿子继续做题，我在一旁看书，火药味淡了许多。

半小时后，妻子检查儿子做题情况并加以批改，突然，她大声吼道“这什么情况，两页纸粘到一块了，根本看不到做的题！”

我丢下书本，赶来救援。看后，一切明了，儿子做题时，顺手揭掉了双面胶外面的隔离纸。

之前压抑的火，瞬间喷发；狠狠把儿子数落了一顿，妻子在一旁劝，何必发那么大火；火头上，谁劝也不顶用。

直到儿子哭得稀里哗啦，我才意识到失控了。

如果那页纸争点气，别那么脆弱；如果橡皮别那么难找；如果家里有透明胶布；如果双面胶用后，交代一声，那层隔离纸千万别动；如果再克制一下。。。。。。

人世间，本无如果一说；我只是后悔，内疚，曾几何时，儿子偏爱爸爸的温柔。

不过，静下心来，细想，还要感谢双面胶，给了我提示。

双面胶有了隔离纸，才不至于胶着，安放在哪，它也不会粘上谁；心里的火，因为有了温柔这层隔离纸，才不至于随处灼人。

02

温柔憎男子？

温柔好似离男人远了些，温柔多了些的男子，往往被冠以难听的称谓。殊不知，内心温柔，对世界才多了一份坚强，坚持，坚硬。

贾平凹曾如此评价沈从文及其文学。

“我是没有见过沈从文的，当年一个朋友去北京见过他，回来说：老头像老太太，坐在那里总是笑着，那嘴皱着，像小孩的屁股。我告诉说那是他活成神仙了。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凡是很杰出的人，晚年相貌都像老太太。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说明沈从文不是个使强用狠的人，不是个刻薄钻刁的人，他善良温和，感受灵敏，内心丰富，不善交际，隐忍静虑，这就保证了，他作品阴柔性温暖性，神性和唯美性。”

老太太往往高寿，老头即使高寿，身旁总也少不了一双温柔的相濡以沫的老太太的手在一侧搀扶。温柔在生命的路途里慢慢走，虽然少了一份刚强的冲劲，但绵长的劲道源源不断，走得更远，欣赏的风景更美。

苏轼《留侯论》评张良已先开风气，“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张良如此英雄，定是头顶天，脚立地，伟岸；事实恰相反，“妇人女子”，温柔得要命，柔弱得不禁风吹。不禁风的温柔，却可掀起惊涛骇浪，成一世伟业。

03

千刀万剐的温柔！

汪曾祺写过一篇短小说《石阶与石像》，摘录如下——

在山脚下，有座寺庙，里面供奉着一尊佛像。寺庙香火旺盛，每天都有川流不息的人对佛像顶礼膜拜。

庙门口有几级石阶，拜佛的人来去都要踩着石阶过，但是，制作佛像的岩石和制作台阶的岩石是从同一座矿山中开采出来的。

石阶天天被人踩踏，佛像却被虔诚地膜拜，久而久之，石阶对佛像心生怨怼：“我们来自同一座大山，凭什么大家对你磕头膜拜，对我却踩踏不休？”

石像问：“你是挨了几刀变成石阶的？”

“四刀。”石阶答道。

石像意味深长地对石阶道：“兄弟，我被千刀万剐。”

人是红尘滚滚中一粒凡尘，你我也曾轻轻仰望功名富贵，恰如石阶渴慕成为石像一般；渴慕过头，往往心生怨恨，正似石阶心生怨怼：人之初，本无不同，为什么经历一番红尘世事，结果却是天渊之别；石头来自一山，为什么我石阶要被踩踏不休，你要受世人磕头膜拜？

如果想和别人比较，你会找出千万种理由来否定自己，羡慕别人。

这样做，只是残忍，因为遛了一圈，你会发现，别人均有特长，而且都比自己的特长要长很多。

如果只和自己比较，你会觉得人生的天地原来如此广阔高远。

这么做，只是温柔，因为在自己的心路上跑一阵歇一阵，欣赏曾经的过往，仿佛老照片绽着岁月的光辉慢慢放映，你会发现，你成长了很多很多。

不需要肯定或者否定，你存在过，幸福过，温柔过。

那些年，一任岁月如刀，我只温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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