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带妞去医院眼科复查,在候诊的时间里,我都会特意留心前来看病的都是怎样的病友。果然疾病不分男女老少,有七八岁的孩童,有十几岁的初高中生,有大学生,有中年人,也有白发老人。小孩子身边有陪同的父母,老人身边是陪伴的儿女。一个病号两三个陪同好像是正常现象。
就诊室门前,挤着长长的人群,在这个亚洲最大的医院,大家都担心医生开了检查单却排不上检查,也担心当天出不来检查结果,还得再重新来一趟或两趟。尤其是有很多病友都是外地来的,来一趟确实不容易。看着他们她们着急的样子,我和妞这来复查的病号和家属就显得气定神闲,虽然心里也在担心。
终于被叫到号,医生照例询问各种用药情况,上次复查时间,然后就是开单子:眼压或回弹眼压,裂隙灯检查,眼底照相各种检查。然后就是去缴费,妞这个病号,每四周一针阿达木,还有每次眼科检查前一天的血常规,电解质,血糖,尿常规,心电图,这一年门诊三百元的报销早已花完。缴费早已全部是自费,直接扫码就可以,倒是少了一个排队缴费的流程。缴费后大妞到分诊台去眼压室检查。我去二楼给她取造影剂和扩瞳药。熟练的分工让检查的进度快了很多。
造影检查室门口,同样也是排队等候的家属和病人,检查前需要滴扩瞳,五分钟一次,要滴四次。这样每个病号至少要在长椅上等二十分钟。
看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站在检查室门口因为恐惧,哭得泪流满面,却也没哭出声音。他的爸爸一脸不耐烦地催他不要哭了,再哭他就自己开车回去,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那个男孩儿吓得赶紧低下头把卫衣撩上来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走进了检查室。这个粗心的爸爸,竟然不知道递给孩子一张纸巾。男人带孩子大概都是这样粗枝大叶。进了检查室,那男孩看见各种检查仪器又一次哭了起来,医生耐心哄着他让他看看别人是怎样做的。他们被又一波排队检查的人挡在了里面,我没有听到那小男孩儿的哭声。
坐我左侧的一对父女大概从县城来,女孩子要么刚上大学,要么还在上高中,女孩儿说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他爸爸埋怨她晚上十点多还不睡觉,总是熬夜引起这次病情复发,既花钱又受罪。女孩儿说她这次真的长记性了,回到学校以后再也不熬夜了。看着她们父女既等着焦急回家又不得不耐心再次扩瞳滴眼药。我不禁想起我和妞之间以前也说过相同的对话。人,只有生病进了医院,才明白健康的重要性。
妞做完造影检查,因为造影剂的原因,脸色蜡黄。她先回医生办公室排队做裂隙灯检查和眼底检查,我在这里等十分钟后才能出来的检查结果。等我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妞在办公室外长椅上坐等,她说,反正我们已经到最后了,等他们都出来再进去吧。看着围在医生办公室里的满屋子人,我也只想在外面长椅上静静。
医生快下班了,阴雨缠绵的室外已经暗了下来。妞给我说,刚才有一个病号大概和她是同样的病情,医生让她们住院治疗。妞说看着她们脸上一脸意外不可置信的懵懂,好像看到了去年的我们。妞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女孩大概和妹妹一样年纪,估计才上高中。作为一个母亲,我太明白这病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对一个学生意味着什么。当时我也曾想让妞休学,只要她健健康康。
我特意留意了从就诊室出来的一家三口,那女孩果然和我二妞差不多大,也是廋廋的高高的。医生给她们开了住院证明,让她们给病房打电话问有没有病床,顺便商量住院的事情。等我和妞进就诊室检查时,她们已经打电话回来,说医院是有病房,可她们是外地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子,不能留在这里住院,和医生商量能不能就开点药回去治疗。医生说,你们留一个大人就行,女孩子妈妈嗫嚅着说,这个是孩子舅舅,不是孩子的爸爸。言外之意就是她们都不能留下来照顾住院的孩子。我悄悄看了一下那个女孩,又扫了一眼她们的住院单,真的太刺眼的葡萄膜炎(色素膜炎)。不禁想她的妈妈是真不懂这病的发展和凶险,耽搁下去,说不定会失明呢,真想发自肺腑的提醒一下她们,又担心我说的话被她们当成医托,于是保持了沉默。医生又看了一下女孩的检查结果又看了一下我们。对她们说:“你看,她们也是这样的病情,你们的比她们更严重,她们已经治疗了一年半才快要恢复正常。”医生又说,“这病因多样,有的是风湿,有的是强直,有的是病毒,有的是免疫力下降引起的。不检查怎么能对症下药呢?”
妞检查时,旁边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因为强直引起的眼病,医生问他腰疼不疼,他说不疼,医生说这种病发展到眼上,其他地方反而疼痛会减少。她们三个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有顾上看。
这就诊室里,每一个病号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家庭,作为一名医生,大概已经见怪不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