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

          前天傍晚,掌灯时分,妈妈打来电话说,三伯父去世了,说,早餐还喝了三包半的麦片,还有半包给了三伯母,喝完  麦片,三伯母说要出去看看种在沙园里的花生,准备挖一些中午煮起来尝尝,可是,可是就在伯母出去的当儿,伯父一个人在家,怎么就摔了一跤,躺在楼梯口,后脑撞在水泥墙上,等发现他时,已经不省人事,人啊,没有根,不如一株草,说没就没了,母亲还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可我的思绪早已飘向远方,脑海里播放着有关三伯父的种种片段------

    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奶奶还在世,我最喜欢与奶奶呆在一起,喜欢听她讲她的童年故事,听她讲她的子女们也就是我的叔叔伯伯们的成长经历,奶奶子女众多,七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小的一个儿子在她表妹的再三请求下做了她的上门女婿,奶奶舍不得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看到小儿子在那一家过的不错才放了心。在农村,在从前,长子的地位最重,奶奶最喜欢大伯父,二伯父最聪明,那时家里大概也有一两本书,二伯父就整天拿着那本书,像个先生,后来就真的做起了夜校老师,到今天也一样二伯父活的像个神仙,锻炼身体念经拜佛游走于各个宫门佛堂,而三伯父却完全是另一幅样子,憨厚耿直,虽排行老三,家里所有重活农活,他永远冲在最前面且义无反顾,一年四季割草,砍柴,种地,上山,下田,他几乎从不休息,后来,老四老五参了军,这个老三就更加是家里的顶梁柱,后来兄弟们渐渐长大结婚成家,需要各自有个窝,于是奶奶着手要造新屋,造屋的工程是繁重而艰难的,要准备好长时间,后来我从父辈们口中得知,祖母有超强的管家能力,在那个物质极其贫困的年代,要让每个成家的儿子每人有间屋,那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可是祖母做到了,在这件事情上,贡献最大的恐怕就是老三,我的三伯父,他常年劳作外,还要准备造新屋的材料,捡屋基卵石,砍伐树木,准备砖头,泥土瓦片。每每看到三伯父,我就想起李森祥笔下《台阶》里的父亲,他们的命运极其相似,忙碌辛苦半生最后新屋落成。

  奶奶说,每年发大洪水时,洪水里会裹挟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上游汹涌而下,各种家具,已淹死的各种家畜,甚至还有被溺亡的人,有一次,三伯父居然在这样危险的洪水里捞回几段很粗的木头,可以做房子的梁和柱。小时的我听的目瞪口呆,觉得三伯父简直就是英雄,水性极好,力大无比。

曾经,记忆里常常有这样的画面,外面的天还黑蒙蒙的,母亲早已在灶台前张罗着烧饭烧菜,父亲在准备箩筐,镰刀,草帽,过一会儿,三伯父带着我的另外的叔伯和堂哥三四个人来了,快速用完早餐后,父亲与三伯父等一行人就出发了,每人挑着箩筐,带上工具,奔向分布在另一个村庄的一亩三分田,趁着天气大家帮忙抢收早稻,到今天我依然能感觉到那种紧张激烈忙碌的氛围细微的渗透的包围过来,水稻田里,他们一群人,镰刀起起落落,用力 踩在打稻机的脚 上上下下,旁边那个人手里的一把一把的稻穗快速的拿起放下,正午的太阳毒辣辣的,他们将那打好的稻谷装满箩筐,每人一担,翻山越岭,最后挑到晒谷场,……,所有这些,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变成黑白默片中无声的慢动作,头戴草帽,光着膀子,半身泥浆,长裤湿透,肩上扁担两头装满稻谷的沉沉的箩筐,他们慢慢的慢慢的从水田里出来,走向田埂,摇摇晃晃,晃晃摇摇,却也脚步坚定。

曾经,很多个夏天的夜晚,我就在三伯父的院子里乘凉,与两个堂姐一起躺在竹榻上,有时天空很蓝,我总是看见金星早早出现在离山棱很近的低空,然后月亮就上来了,风吹过梨树桃树,叶片飒飒作响,三伯父屋子的道坦的左边有一棵很大的桃树,右边有一棵很大梨树,树上结满果子,等夜深人静,乘凉的人们散去后,三伯父就会用铁钩勾下两个桃子,两个梨,我们每人一个,闻着手里的水蜜桃和雪梨的甜香,总是舍不得很快吃完。

今天看到躺在那里盖上红色寿被的三伯父,再也不会醒来了,旁边两个堂姐悲悲戚戚的哀嚎,哭诉自己没有好好尽孝父亲的无尽懊悔,我也泪如雨下,旁边的亲人们也在感叹三伯父本也算是寿终正寝,85岁高龄儿孙满堂,可就是不应摔那一跤,人们诉说着他生前的种种品性,,一生如何的勤劳辛苦,如何的节俭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待人又是如何的直言仗义忠厚诚信热心善良。

眼前的景象更让我觉得生命好像是一种幻觉,“死亡不是截肢,是彻底结束生命。”我想起我亲眼目睹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的外公仙逝的情景,他们在我的生命里曾经都是实实在在存在存过的,而今没有了,永远的没有了。

我一直害怕谈论死亡,一直不敢正视不可逆的衰老。

奶奶从我出生那年她六十岁时开始吃斋,拜佛,念经,修行,做“香烛”(祖父祖母有做点在佛前的“香”的技术)。那是中秋节后一周,她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卧床休养,不到一周时间,安然离世。母亲说祖母去世头一天,叫她的儿女们帮她洗了头发,洗了身体,上了厕所,换上新衣,第二天她几乎是微笑着安详的走了。那一年她九十岁,念经拜佛三十年,我猜想,她难道真的懂得了《楞严经》里说的:善哉阿难。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所以才会那么从容接待死亡?

读到彼得 席格《圣经 传道书》的一段话,此刻,我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它的含义。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

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

读完,我喉头酸楚,眼里有泪!!

                        2017.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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