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命运

    (一)

        王二本不是王二,但确有其人。我们暂且就把他当成是王二罢了。

          王二出生在五十年代初,那是农历四月初的一天,天气温暖阳光明媚。在他的母亲生了他的大姐又经历了三次小产以后,终于迎来了这个让全家人都期待的时刻------王二伴随着洪亮地哭声来到了这个世界。

        王二的降生让这个家庭又焕发了勃勃生机。王二的父亲兄弟四个,他的父亲排行老四。在那个年代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但奇怪的是王二的三个伯父都没有生出一个“带把儿”的。一伯父家生了一个女儿后,一伯母就再没怀过孕;二伯母是一个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人,缺憾是从跟他的二伯父成婚以后就没“开过怀儿”;二大娘也曾经给二大爷花钱买来过一个天津妓院里跳楼摔伤腿的女人。本想着让她做个小(那时还没有实行一夫一妻制)的给二大爷生个一男半女,怎知二大娘还没等二大爷和那个女人圆房就每天开始以泪洗面。那个跛腿女人很看得出眉眼高低,自己主动找二大娘谈话,提出自己身体不好要求离开这个家。二大娘也便就坡下驴的成全了那个女人的要求,打发那个女人离开了这个家。三伯父跟三伯母生育了两个姑娘以后就去了天津面粉厂当会计,结果好景不长英年早逝剩下了家里的三伯母和两个年幼的女儿。王二的父亲也成了这个家族里继承香火最有希望的人,王二的爷爷就是在王二的娘小产了一个儿子以后悲痛欲绝,不久便离开了人世。王二的降生无疑又让这个家庭重新看到了喜悦的曙光。

        王二的父亲弟兄四个都住在一排,每家三间房,通过房子南边的过道共走一个大门。  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进出一个大门的一家人,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回家各找各自的那扇进户小门,弟兄妯娌之间相处到也和谐,本来这一家也都是老实本分的好农民。那个年代村里人很重男轻女,王二在这大家庭里边是最受宠的一个角色。进了大门四个小家里谁家有好吃的都要先让他吃,四家的长辈都没有疑义,王二也吃的心安理得。

        岁月如流,王二已经六岁了,他的娘在生了他之后为了创造奇迹又生了两个。可天不如人意,都是生的不招人待见的“丫头片子”。就连名字王二的娘也懒得起,直接就叫二丫、三丫,可见真的是烦透了。王二的二大娘聪明手巧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对王二这个侄子更是疼爱有加。王二的娘除了带孩子还要到地里去干活,虽然他娘和他爹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视如宝贝,但在那个穷苦的年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二大娘除了在家玩儿个纸牌做个饭以外常年不下地,家里的生活都靠他二大爷出去挣,日子比其他几个弟兄反而要滋润许多。有句话叫: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对于王二来说也不例外,二大娘的好吃好喝让他天天长在了二大娘的家里。有一天二大娘半开玩笑的说王二,去跟你爹娘把计划(意思是过继到他们这边)要过来,你就是这边的人了,就可以天天吃住在这里了。王二的胃早就被二大娘的美食给收买了,高兴的蹦跳着回家跟爹娘要计划。王二的娘也不傻,细想这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儿。王二跟了二嫂家,将来二哥家这股家业就是王二的了。她自己还能再生,以后再生个儿子继承他们自己这份家业,这样王二过继到那边吃喝用度自己也节省了不少,最要紧的是王二跟着那边吃的比跟自己好,当娘的也放心。就这样王二在愉快的气氛下过继到二大娘的名下,对于这件事情的做法真是大人孩子都皆大欢喜。

      (二)

        太阳还是东边出来西边落,但对于王二来说一切又似乎感觉都是崭新的。过继到二大娘这边来以后,二大娘比以前更是呵护有加。二大爷是个三杠子也打不出个屁来的人,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二大娘一个人说了算,其实他们这个大家庭里最拿事的人就是二大娘。一大娘和三大娘都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平庸女人。一大娘在生了一个姑娘之后就有些精神错乱,经常说一些疯疯癫癫的傻话,不出门在家里自言自语。三大娘在三大爷突然离世后精神也遭受了严重的创伤,目光变的更加呆滞。王二的爹在六七岁时生病后成了聋哑人,他的娘是山东闹灾荒逃难过来的童养媳,十六岁时跟他那聋哑的爹圆了房。王二的娘是个五官不太协调的女人,后来又因外地来的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受了很多委屈经常自己晚上对着土坯墙掉眼泪,结果受了阴风抽起了“吊眼风”(面神经麻癖),在本来就丑陋的五官上更是雪上加了层霜。在王二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都已不在人世了,这个大家庭里重大事件的决策权很自然的便落到了他那伶俐的二大娘身上。六岁的王二就在这样一种环境里成长着。

        时光从来不会因为谁而放慢它的脚步,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王二第一天去上学就是二大娘帮着整理的书包,对于能给这个大家庭里唯一一个“带把儿”的效劳二大娘感到非常的荣幸。虽说王二过来没改称呼,但从心理上他已经是二大娘的儿子了,这也是二大娘最欣慰的地方。王二从小生的伶俐,不像他爹那几个弟兄那般老实憨厚,调皮捣蛋的多。那时候村边小河沟多,雨水多了以后小河沟里就会有鱼,王二经常因为逮鱼弄的浑身都是泥。有一次天气还比较凉的时候王二因为放学后到河沟里逮鱼弄的浑身脏乎乎的,脚上的鞋都看不到布面的颜色,都被稀泥厚厚的糊了一层。二大娘气的拿起扫炕的髫帚就打王二的屁股,问他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王二就吱哇乱叫的哭嚎。他的隔壁住着的娘听了还心疼的不行,心里嘀咕着要是你自己生的肯定舍不得这样打。他娘并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我赶紧再生个儿子,你看我的儿子平时穿啥(王二的亲娘一手的好针线活),到时候咱俩比一比看哪个孩子穿的衣服合适。二大娘最讲究的就是做饭玩牌,她能把白菜切成烟丝那么细,长牌谁也没有她玩儿的精,但做衣服比王二的娘要差一些。

      王二的娘生育很有规律,都是三年生两个孩子,虽然因为奶水不足和麻疹夭折了几个孩子,但生殖规律一直不变。可到了三丫出生以后她就隔了好几年没怀孕,这让她心里无比的着急。自己把唯一的儿子过继出去了肯定还要想办法再生一个来继承自己这边的香火。这件事王二的娘没办法跟他那聋哑的爹说,心里干着急。孩子跟着谁就向着谁,时间久了王二也真真切切的把二大娘这边当成了自己的家,而亲娘那边倒显得生疏了几分。最让王二不能忘记的就是有一次跑到亲娘那边玩儿,刚好家里死了个几十斤重的猪她的几个姐妹正围在一起吃猪肉,也许是她们吃的太忘我了,没有让王二一起吃,王二很没趣的跑回二大娘这边来委屈的哭了起来。那个年代真的太穷,孩子们见到肉舍不得让别人吃也能理解。二大娘一听也火了,跟王二说,咱不吃他们那破玩意儿,二大娘哪天给你煮一大锅吃。王二对亲娘那边产生的隔膜可能就是从那时起露出了头脚。

      在王二的娘四十二岁时终于又怀上了,这让王二的娘心里也是无比的激动。他娘这些年不管是小产的还是足月生了以后夭折的,都是俩女孩一个男孩的规律怀。按以往的规律这次怀的应该是男孩。他娘也比以往更加小心自己的身体,四十二岁已到了快“断生”的年龄,时间紧任务重怎敢掉以轻心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王二的小妹妹降临到那张破炕席上的时候,她的娘泪如雨下。是的,王二娘的希望完全破灭了,她没有想到最后耗了这么大力气生的竟又是一个丫头片子。北方十一月的天气里她的娘把刚出生的孩子扔到炕的一边都没有心思去管孩子的死活。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可怜了那些被带到世间的女孩。这个最后到来的小妹妹跟王二整整相差了十二岁,他俩一个属相。

(三)

      命运有时就这么爱跟人开玩笑,亲生儿子给了别人,自己却要面对膝下无子的痛苦。王二也从那一刻起毫无悬念的成了他爹四个弟兄里唯一的后代继承人,在当地那个年代他家的情况也算是一件新鲜事。

        王二在上到了当时的完小以后就停止了学业。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加上这种特殊家庭背景,王二顽略的性格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大爷和二大娘年龄都大了需要他为这个家庭承担责任了,他那聋哑的爹也在长年累月的辛苦劳作中背已经驼的相当厉害。王二心中滋生一股浓浓的惆怅。十四五岁的他就已经开始思考着怎样去改变这个大家庭的命运,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凭他的能力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刚下了学时正赶上是桑椹成熟的季节,他就起早去人家桑椹树下批发人家的桑椹卖。那时候各家的鸡都是散养的,各家都比较穷,散养的鸡自己可以找些吃的省些粮食。在桑椹成熟的季节鸡们更愿意到树下刨几口吃的,果实充饥也是不错的选择。鸡这种动物边吃边拉,桑椹有时就会掉到鸡粪上,所以从王二卖桑椹那一天起他就不再吃这个东西,一看到那些黑紫色的东西就会联想到鸡屎。后来他还批发一些杏来卖,不管卖啥都是为了换来些零花钱支撑那个已经老龄化的家。

      他的一大爷是做寿材卖的,他后来跟一大爷说想学这门手艺。因为王二从小脾气大,比较倔强,一大爷没答应王二的想法,他的回答是王二的心性学不了这个技术。王二没继续说啥就走了,后来他跟二大娘说我不光是要学会做寿材还要学会打制各种各样的家具。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王二每天都到一大爷那里静静的看一大爷做活,一大爷也没太在意王二的举动,自己每天都不停的忙活着。过了有几个月的时间以后王二把自己打好的一个板凳拿到一大爷面前说,一大爷这是我做的你看看怎么样。当时的一大爷真的惊呆了,会做木工活儿的人都知道凳子不好做。这就像是徒弟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师傅看,等待师傅给出一个合理的分数。一大爷被眼前这个印象中有些顽略的侄子给折服了,伸出了赞许的大拇指。王二至此也走上了他的木匠生涯。

      他是个天赋异禀的人,学啥都效率很快。他爱思考,经常到那些家里有新式摆设的人家去参观。那时候像样的家具摆设就是大立柜酒厨之类的,桌椅板凳和烧大锅做饭用的风箱他都研究了学着做。他的手不是一般的灵巧,那个年代的人都爱随身携带一方小手帕,品质好的手帕都印有精美的图案。王二就到镇上的联社里去挑选几块儿漂亮的手帕买回家精心研究那些图案的颜色和设计,他把那上面的图案用自己的双手绘制到立柜的柜门或穿衣镜的一角上去,再用明漆油刷两遍,做好的家具立刻显得俊俏了几分。很快的王二在附近乡镇成了有名的巧手木匠,找他去家里打家具的人络绎不绝。他做到了名利双收,内心也感觉更强大自信了许多。

(四)

        村子里谁家要是有聪明伶俐的好姑娘,来提亲的人就会络绎不绝,对于像王二这样年轻英俊又心灵手巧的翩翩少年来说也是媒婆长惦记着的人。十六岁的王二在那时成了媒婆们心中的不二人选。对于他家这样一个特殊家庭来说,能有这么多人垂青父辈人也感到非常的骄傲。二大娘和亲娘那边更是心花怒放般的开心。

      有一次王二去姑奶奶家串亲,被姑奶奶家表叔看中了,没几天那个表叔就直接坐到王二二大娘的炕上来亲自提亲。他表叔说的这位姑娘是他妹家的闺女,也就是王二的表姑家孩子。他表姑家为了生儿子生了七个姑娘,最后第八个才生了个随心如意的。表姑家老二和老三相差两岁的年纪,表叔说这两个当中依着二大娘挑,总之必须选其中的一个,这叫亲上加亲。那时候月老牵线媒妁之言,对于个人的终身大事都是父母做主。表叔把话说到这份上二大娘在有道法也无用武之地,最后一家人合计之后选了个老三娶进家门。老三比王二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也算很吉利的婚姻搭配。王二与这位表姐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结了婚倒是彼此恩爱,相互照应。

        媳妇娶到家时王二十七岁,媳妇比他大三岁也只有二十。接下来的问题有些尴尬,王二既然过继给二大娘了媳妇顺理成章的就要跟二大娘喊娘(婆婆),跟二大爷喊爹(公公),跟他的亲爹亲娘到喊起了叔叔婶子。可这样的结果王二的亲娘怎好接受,他那聋哑的爹听不到也就罢了。王二这些年虽然跟着二大娘那边但称呼没变,可媳妇进了门二大娘又一手操办这桩婚事,她是绝对不允许王二媳妇再称呼她二大娘的了。王二的媳妇也是个有自己原则的人,她既然喊二大娘婆婆就不可以再管王二的亲娘喊婆婆,她觉得那样自己太委屈。

        王二的娘心里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听到院墙那边儿媳妇喊别人婆婆自己就在这边难过的掉眼泪,时间久了对这个儿媳妇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憎恨。有一次王二媳妇的娘舅来走亲的时候王二娘就坐炕上单独跟亲家说起了王二媳妇的不是。告诉她舅说王二媳妇不会做饭,烙菜盒的时候锅底下火太旺了把菜盒烙糊了,一看二大娘没看见就把烙糊的菜盒拎出锅给扔了,还有吃饭的时候经常很没样子的把每个人碗里的粥吸溜一口,没有新媳妇该有的样子……这些话灌到媳妇舅舅的耳朵里无疑是在打舅舅这张脸,她娘舅感到无地自容。

        王二娘走了以后媳妇的舅舅就把这些话都跟外甥女全盘托了出去,并亲自指责了外甥女一顿。对于新婚不久的王二媳妇来说怎么也接受不了那个内心不认可的婆婆在背后说自己的短长。王二的媳妇会吸烟,王二的娘也看不惯她这一点儿,只是当着她舅舅不好意思说出来,就乱七八糟说了些“儿媳妇”的不是,旁观者能很明显得看出来这是内心的嫉妒造成的负面情绪在作怪。越这样她们之间的关系越微妙,王二的娘有时还在二大娘跟前挑拨一些是非。本来从古到今婆媳关系就不太好处,再加上王二又不是二大娘亲生的,王二的娘再偶尔唠叨几句敏感的话题弄的二大娘也有几分不悦的情绪表露了出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王二家也不例外。王二每天白天都忙着去给人家做家具,晚上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媳妇心里有了委屈难免要跟男人唠叨唠叨,她晚上睡不着边抽烟边诉苦。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俩本来很甜蜜的日子,却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弄的有点儿不愉快,王二从心里对娘又多了几分不满。因为从小就过继给了二大娘,王二跟他娘的关系已不像正常母子关系那么融洽。他们都更多的把自己的心思放在心里,时间久了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隔阂感。

        王二和媳妇结婚快五个月的时候正赶上二大娘的娘家人来看端午节,王二媳妇就忙着给这些客人擀面条。王二的媳妇看起来倒也算个利落人,但做饭方面确实有点儿不太擅长。面对这么多人的饭她有些发怵,想想又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她在做的过程中就看到王二的娘跟那些亲戚对她指指点点的在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不是友好的话语,她越想越气。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帮亲戚,二大娘也似乎不太满意,不冷不热的样子。王二媳妇越想心里越气,一气之下竟喝了半瓶子点灯的煤油。天哪!这下可不得了了。娘家人听说后来了就劈头盖脸的跟二大娘说,如果人有个好歹的一定让她们全家不得安生。一向淡定的二大娘一时也乱了阵脚。王二听到消息后也赶忙去了医院,他看到媳妇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也有些无可奈何。

        还好发现的及时,洗过胃之后并无生命危险。在治疗了一些日子之后王二媳妇就被娘家人直接接回了娘家,王二也被这件事弄的焦头烂额。在王二媳妇回娘家的日子里王二娘又跟二大娘合计事儿了。王二娘说这个媳妇娶进门也这么长时间了却没有怀孕,她本来大王二三岁应该到了生育年龄了;这个家庭里边就王二一个独苗,别在娶的媳妇是个不能生育的人可就没药可救了。另外就是觉得这媳妇脾气太坏,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万一真在这里出了事儿谁负的了这个责任啊!她的这些话二大娘听的心里也直打鼓,她最担心的可就是子嗣问题,最怕的就是别向自己一样不能生育。此时的王二在没得到家里人的命令时又不敢轻易就去丈人家接回媳妇,还要看二大娘的脸色行事,真是心绪难以平静。

        又过了些天王二媳妇托人带话给王二,让他去镇上的集市见个面。王二如约去了,也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媳妇。俩人心里都满满的思念之情,媳妇让王二和家人一起去她家当面给她的父母赔礼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也好就着这个台阶回去跟王二过日子,她从内心还是很爱王二这个人的。王二听了心里也涌起一阵阵爱意,分开这么多天他真的想媳妇了,但他又不太好意思过多的表露出自己内心的思念,因为他做不了二大娘的主,只好跟媳妇说回家和家人商量好就过来接她。他和媳妇就这样分了手。回到家后他把媳妇的意思跟二大娘转达了,二大娘一听就翻了车。二大娘当时说,这件事儿本来就是王二媳妇的错,如果一家人再去她家求她们一家老小太丢人,而且就算接回来以后有可能还会变本加厉的不听话,如果她真想回来就让他家爹亲自送回来,也算给这边低个头。其实最主要的一点二大娘不愿跟王二明说,她心里更是怕王二媳妇不能生育,如果是那样的话对这个大家庭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二大娘平时确实对王二特别好,但王二从心里很尊重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大娘,喜欢她那不怒自威的气场。王二媳妇那头儿她的爹觉得必须要男方过来俯首认错,要不然这样灰溜溜回去太栽面子了。就这样两家僵持了起来。后来媳妇的娘舅来找王二的二大娘,让他二大娘和王二俩人套个车去把媳妇接回来就算了,二大娘也没明确表态,后来送走了王二的表叔。等表叔走了以后二大娘异常坚定地说,如果王二非要把媳妇接回来的话她就不活了,反正是有她没二大娘有二大娘没她。真是难死个王二了。

      这件事儿是越来越僵,越放越凉。终于在王二结婚八个月的时候双方父母明确的了断了这段姻缘。秋风啊!你尽情地吹吧,怎能吹去王二与媳妇心头那无限的惆怅!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就这样被父母没有回旋余地的给拆散了。那时候结婚也没有结婚证,离婚也没有离婚证,就在双方父母为了所谓的尊严面前硬生生拆散了这对彼此还相互留恋的新人,真是悲哉,苦哉!

      被迫的离婚给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王二当头一棒。他一时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怨谁,毕竟年龄还太小。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经常失眠,自己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墙壁发呆。他不时的会想起与媳妇曾经有过的那些美好,仿佛就在眼前,却又变得虚无缥缈。他被内心痛苦的情感折磨的异常憔悴,离婚事件不太长就患上了头疼病。睡不着觉时就胡思乱想,想多了就头疼欲裂,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五)

      在七十年代初,离过婚的女人再嫁是找不到好人家的。只能嫁死过老婆的或是家庭条件不好年龄大一些过于老实普通的男人,这些是离过婚女人逃不过的选择,王二媳妇也逃不过这种厄运。家里是容不下离了婚的女儿长久在家里呆下去的,没过几个月家人就张罗着给她找下家了。在那样一个姊妹七八个的家庭里,女孩是没有话语权的。还像第一次婚姻一样,嫁与不嫁自己说了不算,父母觉得可以就可以。就这样,这个苦命的女人在离婚几个月后嫁到了离娘家十几里地远的一个村子。这个男人比她大十多岁,父母双亡,守着三间破旧的土房子,看上去缺少了人间的烟火气,她却来到这里当起了女主人。这些消息王二都偷偷的打听着,在那个思想固化的时代他却没有勇气去改变这一切。

        王二的娘和二大娘都很焦急,她们也看出王二很痛苦的样子。她们就找媒婆继续给王二张罗媳妇,其实外人都能看到出来,在王二家这个特殊的家庭做媳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在王二自身在同龄人中总还算是优秀的,在一个邻居奶奶的撮合下两年以后又娶了邻村一个老表亲家的女儿。对这个女孩王二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为了不让家里这些老人操心也没有别的选择。这个女孩祖上是地主,从小没吃过苦,在家排行又是最小的,十八九岁了看上去到显得还有几分稚嫩。经过了上次王二那段失败的婚姻以后这几个老家儿到少了很多挑剔,也算吸取了经验教训吧。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如今娶的这个媳妇更是有粗没细,不善于察言观色,或者说就不会观察细节,说话办事大条的唯我独尊。村里的乡亲们都觉得这个媳妇比原来那个各方面要差,但不会有人当着他全家人去说这件事儿。王二面对这样一个媳妇有时很难接受,但又不得不面对,这就是现实。上次的离婚是父母做主,如果这次自己要再提出来没法共同生活离婚的话,让村里人会戳脊梁骨的。他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此时的王二已经在村里当上了分队的小队长,日子貌似又恢复了平静。

        二大娘在娶了这个媳妇不到一年的时候去娘家参加侄子的婚礼,应该是突发了心脏病或脑血管病吧,一命呜呼死在了娘家的炕头上。精明了一世的二大娘就这样撒手人寰告别了这个她无比眷恋的人世。这种情况的发生谁都没有办法预料,王二把二大娘的遗体拉回来操办了丧事,打发二大娘入土为安。只剩下了那个年事已高不善言语的二大爷和他们一起生活。

        虽说那时候是写了过继单的,但二大娘已经死了,亲娘这边又没有儿子,所以在没了二大娘以后王二的媳妇自然而然的就跟王二的娘也改口叫娘而不再是婶子的称呼了。二大爷啥话也不说,就默默的跟着他们吃饭干活。王二的亲爹聋哑所以儿媳妇也用不着喊“爹”。

        在王二媳妇进了这个门两年后给这个家添了一个女孩。那聋哑的爷爷指着孩子比划着不好,女孩不好,喜欢男孩。那些会说话的也都这么想只是嘴上不说而已,对于他们这种特殊家庭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的严重。幸亏王二媳妇不是那种太有心眼儿的人,对有些事情总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视而不见,到也少了很多口角是非。随着孩子的降生王二的亲娘也义无反顾的真正充当起了婆婆的角色。但王二对他娘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相对于跟在他娘身边的几个姐妹王二老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第一个媳妇如果不是他亲娘跟着添油加醋也不至于就那么散了,越想这些事儿越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自己离开家去生产队上溜达一圈,也顺便看看队里有没有啥事儿需要处理。

(六)

      话分两头儿,再说说跟王二离婚的那个女人。她到了那里之后日子过的很是艰辛,老实巴交的男人就靠队里那点儿公分勉强度日,三间破土房的窗户夏天漏雨冬天透风,苦命的女人在这个昏暗的屋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他经常失神的坠入回忆,想起她和王二曾经幸福的日子。如果可以让她重新选择的话,她一定会好好珍惜王二,好好做好王家的媳妇。可现在一切都那么的遥不可及了。

      她和这个男人结婚一年后就生了个儿子。她没有初做人母的喜悦,穷的少吃没喝。大人没营养奶水不足,孩子也饿的嚎哭个不停,她的心揪的发疼。无奈只好让娘家人接济点儿粮食渡过这艰难的一步。她的爹心里虽然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太武断,但嘴上从不说出半个后悔的字眼儿来,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强装出一份淡定支撑着他那份男人的自尊。

        王二本来第二次结婚就比她晚,要不是家里老催着他找女人再结婚赶快给家里续香火,他都不想再去媳妇,他心里其实一直对表姑家老三还旧情难忘。怎奈这份感情压抑在心底却无处倾诉,后来没办法只好委屈了自己又和这位远房表妹成了亲。

        王二现在的媳妇是在跟王二结婚两年后才生了个女孩,跟她的儿子差了两岁多。她在王二媳妇生了女儿不久后又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真是人丁兴旺啊!王二的娘心里是无比的羡慕嫉妒恨,在她家那么长时间不怀孕,到了人家竟前后生了三个秃和尚。因为他们两家都是老表亲,王二的消息她是能打听到的,当然她这边的消息王二娘也丝毫不放过。王二娘对那个女人有偏见,听到她现在过的不够顺心心里到有几丝快感。当初如果她喊王二娘一声娘后果可能是另一番景象,不过世上的事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三个儿子的家里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娘家的兄弟姐妹只能都尽量帮衬着些。就这样凑合着过到分开单干。王二这边也在生下闺女两年以后又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这下可把王二娘还有一家老小给高兴坏了,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从王二出生到现在整整隔了二十四年才看到这么一个带把儿的,王二也从心里感激着这个并不聪明的女人。他跟儿子都是一个属相,相隔了两轮。这时候王二所在的村子也已经把土地承包到了户。

        那个嫁大她十多岁男人的苦命女人心里其实也一直放不下曾经的男人王二,王二毕竟是她青春时光中最美好的记忆。王二在空闲的时候也经常想念这个让他初次尝试了男女之欢的女人。他们因为父辈人的恩怨只能把这份情谊埋藏在心底,默默地在心底牵挂着对方。

        那是谷雨以后的一个雨后的下午,那个女人带着老大和她那对七八岁双胞胎的儿子去地里种花生。为了怕花生种子种到地里被蝼蛄吃掉影响发芽和收成,人们都会把种子用农药搅拌均匀。她把三个孩子都放在地头儿自己就忙着下种去了。也许是那段婚姻给她留下的伤痕太深,她木纳的也没跟几个孩子交代那有毒的花生种子不能吃就忙活开了。当她种了几陇之后被身后呻吟声震惊了,当她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双胞胎中一个儿子正口吐白沫痉挛的抽搐在地头儿的样子。她失声痛哭着奔了过去,另一个也有些症状但还清醒,大儿子看着两个弟弟的样子傻在了那里。她拼命呼喊着周围的乡亲们,等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孩子送往医院的时候,症状重的那个儿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另一个经过抢救总算保住了性命。这件事情的突然发生让她更是痛彻心扉,她那一头乱草一样的头发和憔悴面庞让人看上去更是可怕的吓人。他的男人在她身旁除了沉默没有任何的表情。

      经历丧子之痛以后她变得更加少言寡语。日子就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周而复始着,很少看到她的笑容浮现在面庞。令人欣慰的是她的两个儿子读书都特别出色,成绩在学校里都是名列前茅。她那艰辛的生活还是靠亲戚们帮衬着过活。

(七)

      王二这边的日子正红红火火地进行着。他老婆在生了一儿一女的两年以后又给王二家添了一个大胖儿子,王二虽然跟自己的媳妇没有多少知心的话好讲,但看到这两个未来的希望还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他在心里默默地告慰着列祖列宗,王家家丁兴旺啦!要不是紧接着赶上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他还会让媳妇再生的。

        分开责任制以后王二在自己家的田里种上了很多果木树,勤劳的他还弄了几亩开荒地也都种上了适合的农作物。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村民们还推荐他当上了村支书,也让他家有史以来在村里得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三十而立的王二干劲十足,代表村民们到乡政府要来钱给村民钻了两眼深机井。对于农民们来说,有甘甜的井水浇灌怎能没有好的收成。大家在王二的带领下也都富裕了起来,王二在别人刚成为万元户的时候就已经积攒了几十万的存款,也可谓是富甲一方了。他在日子富裕了之后给自己家和亲娘各盖起了五间大瓦房,还给自己家买了当时最流行的组合家具、进口彩电、放像机、双卡录音机和一部日本进口照相机。后来又添置了洗衣机摩托车等时髦的物件。他还带着媳妇和爹旅游了北京和南京,他那聋哑的爹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一大爷和一大娘在他日子已经过的小有成就的时候相继离开了人世。虽然一大爷有个女儿,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人家就像闲赶集的一样不管二老的丧葬事宜。王二义无反顾的充当起儿子的角色抱着招魂幡先后把两个老人打发入土为安。二大爷也在1990年年底驾鹤西去,王二以儿子的身份风风光光的打发了二大爷的丧事。王二的媳妇有时也抱怨,说她从进了他家门“罐子”捽了一箩筐。当然这个比喻对于他那不太聪明的媳妇来说打的有点夸张,不过在当地这样的情况还真是闻所未闻先例事件儿。

        他那聋哑的爹和亲娘也要他照应着,毕竟姐妹们都先后嫁了出去。不管对娘满不满意作为儿子他还是有他应尽的义务在里面。他特别疼他那聋哑的爹,一辈子不会说话只知道出力气干活,是个地地道道的好农民。他和爹娘不住在一个院子里,但会经常让爹过来和他一起喝个小酒。他也经常和爹用手势比划着聊一聊,聊到高兴之处俩人就哈哈大笑一阵,那场面温馨无比。这个爷爷也特别的爱王二媳妇生的这两个孙子,天天看也看不够。

        王二的日子过的是有声有色,可美中不足的是这一个姑娘两个儿子的智商都没遗传到他的基因,都说随爹只一个随娘一陀螺。上学一个出色的也没有。姑娘说话还算伶俐,上学学习成绩一般般,小学一毕业就辍学了。大儿子小学上课就像听天书一样,老师讲课他犯困,三年级就上了三年,后来因为年龄的原因只能跟班走,到最后还是因为打架原因在初三没上完就辍学回了家。二儿子虎头虎脑的,也是一个不识数的大笨蛋,本想着体格健壮能考个体校啥的,只可惜优越的家庭条件让他失去了坚持的动力,还没到中考就逃离了阵地。此刻王二更深刻体会到娶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是多么得可怕。他也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儿子找个伶俐的女孩娶进门,这可是关乎到子孙后代的大事。

(八)

        王二这边孩子们都早早的不上学了,家庭条件有不错,登门给儿子提亲的已经是摩肩擦踵了。王二虽然深受父母包办婚姻的毒害,可他面对那没有主见的儿子在挑选儿媳妇这件事上他要一丝不苟的把好关。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啥事都能看出个门道。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他阅历和心智都已经足够成熟。在他给一个邻居的亲戚家女孩帮忙到乡政府找工作的过程中,他看到那个姑娘正是他要给儿子物色的儿媳妇的类型。 他在回来之后就自己登门到邻居家给儿子提亲。他也真是个精力旺盛的“公公”。

        当时王二家那在别人眼里富裕的日子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邻居听到王二自己主动上门来给儿子张罗媳妇,顿时感觉自己家里是蓬荜生辉的感觉。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地提亲。他家邻居先到娘家找哥嫂说这个事,在感觉哥嫂有意之后又亲自打电话给在市里上班的侄女。他家邻居跟自己的侄女打电话说王二家如何如何好,能跟他家儿子结婚以后想到市里去买房都不是事儿,人家有的是钱;人家在村里又是村支书,想到乡政府工作他找找关系也不是事儿。让亲戚甜言蜜语的一顿乱轰,让一个刚满十八的女孩子也乱了阵脚。再有女孩也觉得通过跟王二去上政府找工作过程中的接触,他儿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王二给女孩还是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

      女孩在市里还没回来的时候,她的姑姑就带王二的儿子先到娘家让哥嫂先过过眼。王二能这样做确实放下了很高的身价,其他来提亲的他都已孩子还小应付着,因为他心里已经有谱要帮儿子找个啥样的。还好女孩的父母在大概了解了一下王二的儿子之后也没有多讨厌,只是觉得跟自己上了那么多年学的女儿相比学历低了点儿。这时女孩的姑姑就天花乱坠的又说了一些王二家如何好的话,弄的她那娘家哥嫂也觉得闺女遇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好人家了。

        把哥嫂安抚好以后,女孩的姑姑就和王二家商量好把女孩抽个时间接到她姑姑家见个面。两三天后她姑姑也找了个借口让女孩从市里回来到她家来。等到女孩刚吃过晚饭王二的儿子就由他姐姐带着来到了女孩的姑姑家。几句寒暄之后他们就都离开了屋子让王二儿子和女孩在屋里说话。对于两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都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俩人也没说几句话坐了一会儿女孩就出去找找姑姑了,男孩也被姐姐带回了家。等他们走后女孩姑姑就让女孩拍板说行不行,女孩只说还需要多了解以后才知道。等到第二天起早女孩要回市里上班时王二的儿子已经在门口骑摩托车等着了,此时此景盛情难却女孩只好坐上他的摩托车去国道上倒班车。对于当时那些细节都是大人们谋划好了的,孩子们太单纯不小心就入了全套。

      在女孩回去几天以后,她的姑姑就跟哥嫂说俩孩子都特别满意,王二家等着女方的消息呢,这边没意见了就选个日子过礼订婚,不把这事儿落实起来老有到王二家家里来提亲的太麻烦。女孩确实从心里没有喜欢上王二的儿子,就见了一面也没有多少沟通,清早送她那一趟在摩托车上也没说两句话,其实她连王二儿子的模样都有没记全。家里姑姑不停的狂轰乱炸,女孩跟姑姑的关系又很亲,不想让姑姑太为难。女孩的爸妈其实也有些举棋不定,这么好的条件放走了觉得可惜,仓促的订婚又觉得不是十分满意。就在这时女孩姑姑说王二说了如果订婚就近期找个吉日过礼,否则就安排儿子再和其他姑娘相亲,在这点儿上王二能抓住对方的软肋。女孩的姑姑和姑父就直接跟王二家商量好了订婚的日子,草草的帮侄女确定了终身大事。当初王二如果有现在的智谋也不至于结束第一段还算满意的婚姻。

        王二很满意儿子的这桩婚事,儿子结婚的时候操办的也很体面。其实王二的想法就是要找一个伶俐的女人跟儿子把正常的日子过好,对于没有多少文化的儿子来说他再有钱也不会因为儿媳妇给他们到市里买房子,也不会让她到外面去上班,那样王二心里不踏实。王二的这些想法在儿子和儿媳妇结婚之后他的儿媳妇就慢慢地看出来了。

        王二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他家那唯一的千金看上了一个品性能力都很差的男孩。富裕的日子让她无法想象以后面对一个穷的叮当响还一无是处的男人怎么生活,就那么不顾家人反对的跟人家未婚先孕了,真是把王二气了个半死。对于木已成舟的姑娘他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发了完事,闺女当时高兴了,可他一想到闺女面对那么一家不着四六的人就辗转难眠。

(九)

            再说说曾经跟王二过来八个月的那个女人吧,日子过的富裕与否在那个年代更多的要靠男人。她找到的这个男人确实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就像一头耕地还要听人吆喝的老黄牛,自己没有丝毫的主见。日子还是日复一日的紧紧巴巴的过着。她的大儿子通过高中三年的刻苦学习考取了理想的大学,这个消息给了她很大的精神振奋。二儿子也在三年以后考进了大学,在九十年代初一个普通农民家考出两个大学生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那呆滞的表情终于在两个儿子取得了成功之后变得红润活泛了很多,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也变得柔顺了很多。家庭条件不好孩子们都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为的是让父母少些负担。她的苦日子从那时起似乎也看到了曙光。

        在王二娶了儿媳妇一年以后,他第一个媳妇的妗子死了。因为都是亲戚关系,王二和那个女人都要去参加葬礼的。王二心里很期待有机会能和曾经的女人见个面,在那个亲戚出殡的前一天他诚心诚意跑到镇上的理发馆染了头发刮了脸,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虽然不再是当年英俊帅气的王二,但也希望在曾经的爱人面前留下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魅力。他心里这些年也确实还经常想念着这个女人。家里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家人还跟他开玩笑说要他明天去了要淡定,尽量找个僻静的地方交交心。王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出殡这天王二带着现在的媳妇和几个当家的哥哥嫂子们一起去了那里。那种场合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个女人跟几个姐妹都在灵棚守灵。也许是这么多年心里积的怨气太多,他们彼此隔着灵柩看到了对方,女人却置若罔闻的视而不见。王二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跟这个女人聊聊这些年的心里话就回来了,他回到家里看起来还很失落的样子。他媳妇还调侃他,说人家那女人恨他根本不想理他。王二也不解释,自己一个人背着手走出了院子。这是他和那个女人离婚以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面,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样子的结局。

        那个女人除了对王二的爱,更多的是恨。她恨当初王二的懦弱,如果他坚持自己内心的感受不选择离婚,现在的她不是这般样子。她始终认为是王二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尤其是听说王二现在过的顺风顺水更是爱恨交加。

(十)

        后来这个女人的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女人的生活也比以前更多了几许生机。儿子们也用自己挣来的钱给这个辛苦了半辈子的娘盖起来新房子,让她能在亮堂的房子里感受新生活。

        前年初春的一天上午,明媚的阳光伴着微风吹拂这复苏的万物。那个女人溜达着去自己的田里修剪那些返青的果树,她的心情是舒畅的。远处鸟儿边飞边叫,地上的麦苗舒展着嫩绿的腰肢随微风轻轻摆动,田野里的一切都那么的轻快而明亮。就在这时她忽觉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起来,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牵拉着失去了控制,她感觉身体失去了平衡……

        当别人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了。幸福舒心的日子刚想来眷顾她,而她却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王二从那次与那个女人见过一次面之后心里总感觉不是个滋味。有一天他晚上睡不着觉跟现在的媳妇商量着哪天抽个时间他们两口子去看看那个女人,毕竟当初的事儿他做的不够好,他想去的时候再给那个女人放下两万块钱,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件往事的亏欠之意。现在的媳妇也能理解王二这份心意,就答应了抽个时间跟他一起开车过去看看。

        在王二跟媳妇商量好这事儿不久,就听到有个朋友跟他说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是那么突然的离开的。王二听了这个消息无疑是当头一棒,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次葬礼上匆匆一见竟成了永久的诀别!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王二的脸色总感觉不对劲儿,好像生了什么病似的。又过了一些日子王二说小肚子感觉不舒服,家人就建议他到医院去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哪提出了问题。

        王二自己开车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给出的结果是腹股沟疝气,需要择日手术。疝气虽不是啥大毛病,如果不及时治疗万一肠管坎顿在腹腔外时间久了会造成肠坏死,后果十分严重。

        他自己在回来的路上又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六十出头的年纪了还能得疝气,原来这种毛病只听说发生在小孩儿身上。

      他的大儿子和儿媳妇在多年以前已经带着孙子们去了大城市发展。虽然他曾经想极力的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但儿媳妇还是向他表达了必走的决心。凭儿媳妇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怎么甘心平庸的留在农村过那种平淡的生活。还好他确信儿媳妇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所以到最后他也不再阻拦,还给了孩子们几万块钱,算是安家费。二儿子娶的这个媳妇没有他想象中的理想,本来二儿子也属于那种说话飞天舞棒槌的人,一货对一主吧。他回来跟媳妇告诉了检查结果,并商量着选个日子把手术一做。

      检查回来以后他也没有跟外边的儿子说自己生病的事儿,就想着这也不算啥大毛病,就像衣服破了个洞似的,找个时间去医院一做补个补丁似的就完了。媳妇说跟外边的儿子说一声,他还不高兴的说媳妇竟跟着瞎起哄。他说外边儿子和儿媳妇都很忙,说了他们就得闹回来,太耽误事儿,主要是他自己觉得这不算太严重的问题,没必要小题大做。家里的小儿子也说有他在就行了,做手术的时候他跟去就没问题的。

        王二的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现在父辈人中就还剩了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娘。这老太太真的是健康长寿,九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平时几个闺女家和王二这里轮流着住,人上了年纪老在一个地方呆着会烦。王二跟医生沟通好手术的日子以后就去看了在大姐家住着的老娘,他没有告诉老娘回来就要去做手术,只是聊了些闲话就回来了。

        在二月二龙抬头的那天,早上由他小儿子开车拉着他去了医院。检查完毕在中午医生把王二推进了手术室。让人想象不到是这间手术室竟成了鬼门关,一个身强体壮男人的生命就定格在了那里。没有跟亲人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痛苦。当亲人们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都懵在了那里,王二竟已这样的方式完成了他在世间的人生使命…

        北方的初春是寒冷的,打发王二入土为安以后他的大儿子发现在大门口有成群的大黄蜂嗡嗡个不停,觉得很是蹊跷。他二儿子说在王二要去做收手术那天忽然来了这数不清的大黄蜂,他也没去多想这件蹊跷事儿,今天他哥一说他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了。更蹊跷的是按当地习俗三天圆坟,可圆完坟回家进门一看,那数不清地嗡嗡飞舞的大黄蜂都不见了踪影。

      王二媳妇说王二是被他曾经媳妇的灵魂给叫走了,他说人们都说只要是活着做过夫妻,即便是后来分开了,死去之后还会再找到一起。这种无从考证的说法只能是一听了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信与不信都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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