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公主”二字,人们除了想到骄纵,似乎还有清纯之感。其实,历史上公主的故事与我们在童话中看到的大相径庭,往往并不清纯美好,而是暴戾、肮脏、甚至血腥。
贤明如唐太宗,也未保自己的女儿纯正。高阳公主嫁房遗爱,他是赫赫有名的房玄龄的儿子。玄龄去世,就急着让丈夫与哥哥房遗直分财,并反诬遗直。遗直向太宗诉明真相。太宗深责公主,公主怏怏不乐。她还派两个女子侍候驸马,自己却与和尚辩机私通,并赏他巨额的资产。御史审盗,得辩机的宝枕,说是公主所赐。太宗觉得自己的脸面无处搁吧,大怒,腰斩辩机——辩机是玄奘最得力的弟子,这事也使玄奘脸面蒙羞,心生危机——杀串通的奴婢十余人。公主更加怨恨父亲。太宗驾崩,也无戚容。后来,变本加厉,又教丈夫上告皇上,与遗直分财。昏庸的高宗把兄弟二人都贬到地方上做刺史。公主:又招智勖等数人侍候自己。为了废黜遗直,夺其封爵,使人诬告遗直无礼于自己。直至窝囊的丈夫积了一肚子的怨愤,参与谋反,被赐自尽。
并非每个皇上如唐太宗对公主这般抑制的,如皇上放任,公主就可能骄纵到荒谬的地步。南北朝时宋的废帝是历史上有名的暴戾荒唐之人。他的姐姐山阴公主对他说:“我和你,虽然男女有别,但都是皇帝所生的。你有六宫万数,我却只有驸马一人,这太不公平了。”废帝就给山阴公主安排了三十个“面首”;进爵会稽郡长公主,像郡王一样拿官俸。公主看上貌美的吏部郎褚渊,让皇上派他侍候自己。褚渊侍公主十余天,备见逼迫,以死相逼,才得豁免!
面对公主的骄纵,并非每个驸马像房遗爱那样逆来顺受,言听计从,还是有具血性的男儿,那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东汉定远侯班超的孙子班始,尚孝安皇帝的姑姑阴城公主。公主骄淫无道,班始郁积的忿怒绝堤,杀了公主。结果兄弟姊妹都被杀头弃市。
公主如此骄淫,无非是仗着老子天下第一,有恃无恐。为人媳,不履其行;为人妇,不从其道。除个别贤明的君主当朝之时,公主下嫁,不但不拜舅姑,有的反让舅姑拜媳妇,还连礼都不答!怪不得有不少人以“糟糠之妻不下堂”为由拒绝尚主。例如,唐宪宗看到权德舆的女婿才华出众,慨叹自家不如,他让宰相选公卿大夫子弟文雅可当朝官的尚主,竟然大多数人家不愿意!
如果皇帝父兄不给公主撑腰,她们就不能太过放纵。再造唐朝的功臣郭子仪,他的儿子郭瑷尚升平公主。面对公主自恃天子的女儿的骄凌,郭瑷说:“你仗你爸是天子,我爸看不起天子还不当呢!”公主忿怒,马上乘车奔去上告皇上。这可是要灭族的!怪不得,郭子仪一听,即将儿子抓拿囚禁,慌忙入朝待罪。皇上的应对令人敬佩:“这不是你所能明白的。他爸确实是这样的。如果他爸想做天子,难道天下会是你家所有的吗!”宽慰几句,让她回去。皇上对亲家公的宽解,简直像是饱经忧患的乡间世故老头:“俗谚说:‘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儿女子闺房之言,何足听也!”郭子仪回家,还是对儿子杖责数十,他要做给皇上看。不知,公主看到杖伤青紫的丈夫又回自己的华屋,是得意地窃笑,还是抱头饮泣?
被称谓“小太宗”的宣宗是通达的君主。他让宰相白敏中为爱女万寿公主择婿,选中的是文雅的郑颢。出嫁时,官员要依旧例以银装车,宣宗为示以俭约化天下,改以铜装车。并诏令公主如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行礼,不要轻视夫家,不能干预时事。后来,郑颢的弟弟病危,宣宗派人去看。回来时,宣宗问:“公主在哪里?”回答说:“在慈恩寺看杂戏。”宣宗大怒,慨叹道:“我奇怪士大夫人家不愿与我家结亲,确实是有原因啊!”即命召公主入宫,让站在阶下,也不看一眼。公主怕了,啼哭着谢罪。皇上斥责道:“哪有小叔病,不去看候,却去看杂戏的!”遣归郑家。
皇上虽是这样严格要求公主,但夫妻俩还是有隔阂,否则,郑颢就不会对荐己为驸马的白敏中怨入骨髓,屡次上表谮毁他了。也许,公主只是常被他人体贴入微地关切,并不知道体贴他人;再者,两人同处闺房,面对公主,一想到是皇上的女儿,不敢毫无顾忌地戏闹亲昵?莫非公主注定在情感上是悲剧角色?
公主也有温顺有贤行的。前面提到唐宪宗要宰相选文雅之士招驸马,多人不愿,只有大臣杜佑之孙杜悰没有推辞。宪宗把长女岐阳公主嫁给他。到家初,公主就和夫婿商量:“皇上所赐的奴婢,终究不肯过困穷的生活,上奏归还,自家买出身寒贱方便役使的。”杜氏是大家族,公主像普通家人一般,神情谦卑和顺,二十年间,没人看见她有一丝一毫骄贵。甘于清静寂寞,平素闺门外听不到人声。
看来,当公主不再是“公主”时,才会享家庭的温馨愉悦。
公主中还是有对驸马忠贞不渝,体贴关心,同患难的。官至左仆射的于琮尚广德公主,遭韦保衡(他是广德公主的侄女同昌公主的丈夫)谮害,贬为韶州刺史。公主随丈夫同往贬所,担心丈夫被暗害,自己的小轿子的门总是对着丈夫的小轿子的门,休息时总是牵着丈夫的衣带,由此,保全了丈夫。后来,黄巢叛军攻破京城,搜得于琮杀害,公主抓住刽子手的刀说:“我是唐室之女,誓与于仆射俱死!”也遭杀害。
唐宣宗是通情达理的。他起初要把永福公主嫁给于琮,但中途停了,宰相问原因,他说:“我最近和这女子一起吃饭,面对我动辄折断筷子汤勺。性情如此,怎么能当士大夫家的妻子呢!”他才改把广德公主嫁给于琮。
昏庸的僖宗嫁同昌公主,“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豪宅,井栏都是金银做的,用金缕编为箕筐。丈夫谮害姑父及其他忠良,最后被赐死。看来奢侈的生活难生高洁的品行。
有位与公主是堂姊妹的宗女楚媛,独守俭素,她对别的姊妹的疑惑不解回答说:“幼而好礼,今而行之,非适志欤!观自古女子,皆以恭俭为美,纵侈为恶。辱亲是惧,何所求乎!富贵傥来之物,何足骄人!”
公主的时代已消亡一百多年了,但“公主”们却越来越多。但愿生养了“公主”的人们,存唐宣宗不敢嫁的畏惧,思楚媛去奢戒骄之言,培养出“幼而好礼”“以恭俭为美”的优雅贤惠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