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模模糊糊,和着蝉鸣,流水声,黏腻的汗,树叶缝隙洒落的毒辣的太阳。
我给每一个我认识的人讲我的童年,好像多讲一遍,我就把回忆永远刻在脑子里了。
没有值得怀念的一大段,只有破碎的一片一片,零零星星拼拼凑凑。无数次睡不着的夜里,我总能想起在姥姥家门前搭的那张草席床,很高,得有大人抱才上得来,床在大门外过道上,树很高,记不得是杨树还是槐花,墙很低,从树的缝隙能看见明亮的星星,那是夏末的夜晚,晚风很凉,我在大床上人字形的躺着,我是易招虫的体制,一回老家就被咬的浑身是包,姥姥每次给我洗澡都心疼,说我是个小烂梨子。那人的脸面朝我,给我扇扇驱虫,但是我现在想不起来是谁陪我躺在那儿,风一吹,能闻到泥土的味道,还有牲畜粪便的味道,还有我身上浓浓的皮安平。
姥姥家的小村庄,对于那时的我是宝藏,炎热的晌午,我和表弟百无聊赖的在南边的地里玩儿泥,姥姥姥爷从北边地里回来,带了个大西瓜,招呼我和弟弟去压水,我俩就兴冲冲跑到压水井,先往井里倒一碗水,然后不停的压杆子,吱呀呀吱呀呀,先是一点儿都不吃力,后来越来越重,一会儿水就冒出来了,井水透心凉甜滋滋,但是姥爷不给我喝太多,他说女孩儿娇贵,喝不得太多,会拉肚。我跟弟弟把大盆的水接满,姥爷就把西瓜泡在盆里说等会儿吃,冰一冰就更好吃了,西瓜在毒太阳底下晒得发烫,我跟弟弟就蹲在水盆旁边鼓捣西瓜,推过来推过去。姥姥去后面做饭,我跟弟弟就吵着要去生火,姥爷招呼弟弟去给他从屋子里带两瓶啤酒,他没让我我回家拿是知道我怕狗,村里有好多狗,大狗小狗都凶的不行,姥爷家里也养了狗,听大人说那是条狼狗,对谁都很凶,就是不敢凶我姥爷,平时都是戴着粗粗的铁链子锁在笼子里,我回家都小心翼翼的绕开它。弟弟走后我跑去给姥姥生火,特别热,灶台里的火星子越来越大,好像一个个要往我眼里钻,看的我发晕,姥姥拽着我往后坐,说小心撩了你的眼睫毛。
夏天的乡下,有无数好玩的东西,那时的我就像一根易燃的火柴棍子,碰见什么好奇的玩意儿都能把我点燃。下雨时,农村的路都是泥泞的,连着下几天雨,我就变野了,在泥地里打滚儿,像条泥鳅,泥软软的滑滑的,从脚趾缝里钻出来,痒痒的,姥姥生气的把我揪回家,骂我是泥猴儿,耳朵眼里都是泥,拧了我的屁股,我还咯咯的笑,姥姥从柜子里拿出来不知道是谁的淡粉裙子给我换上,叫我在屋里好好呆着,现在想想,我的爱美心从那时就开始了,天阴黄的,大雨下着,天黄地黄,我站在堂屋,穿着淡粉色的裙子,觉得自己是个仙女,一点儿泥都不再踩了。
大雨停了,河淤了很多水,宽了很多,我们便去水里玩,姥姥老说不让我们去,说水里有水猴子,专吃小孩儿,拽住腿就拽到水底了,我就站在水边看着其他孩子在水里钻来钻去,咕噜噜吐泡泡,长大了才知道水里没有水猴子,有水蛭,书上叫那个吸血虫子是一只,我们叫出马鳖,印象最深的那次是我在水边看见个带黄色条纹的球,胆小的我拿树枝戳了戳,那个球球突然两条一尖变得像个梭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条吸满血的水蛭。
现在我24岁了,过去了十几年,依然怕狗,怕虫,怕黑,但是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几岁的夏天,那时的毒阳,那时的晚风,那时的月亮,真是无忧无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