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垂则辉彤管,婺宿沉芒寂夜台 ——《格言集锦》韩愈
老王同志今年47,35岁之前拥有一家自己的干洗店,后来想不开,要了二胎,便专心做起了家庭主妇。这一做就是11年,直到去年,老王同志深感生活压力之沉重和老李也就是我爸的不靠谱,决定重出江湖。
但11年的时间带来的不仅仅是老去的容颜,还有与工作的严重脱轨。
当年,姥爷家一共4个孩子,虽不是人数最多的家庭,但生活称得上是清贫艰苦。日子实在是难,交不起2毛钱的学费,老王同志也就放弃了念高中的机会。
许是人生八苦求不得放不下,以至于到现在,老王同志仍然不时的拿她当年大雪封山、小萝卜头背着地瓜干粮、深一脚浅一脚艰苦求学的光辉事迹来教育我们。
我一直说老王同志的倔强堪称世间一绝,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排除万难、跨越千山万水的嫁给了我爸。这一次,老王同志的倔强再一次为她带来了胜利。换过几份工作后,老王同志成为了一名宝宝洗澡师。
实在是感叹社会在进步,想我小时候,能有个小河沟让一群小娃娃光屁股戏水就很不错了,现在的小孩子们竟然都要专门出去洗澡。各种药浴,总之是五花八门,总有一种方式能让你乖乖把兜里的钱掏出去。这份工作不用风吹日晒,就是需要整天碰水,加之客户都是不大的小豆丁,更是需要细心谨慎。
我自认为我所有细心认真的良好品质全部继承自老王同志,所以对老王同志是否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绝对是充满信心的。
果不其然,一个月之后,老王同志就形成了自己的客户群,不少的家长直接就是老王到哪个分店轮班就去哪个分店。我的实习工资加上老王同志的工资,完全够家庭消费。我那苦兮兮的包工头老爸,终于能减少一些负担了。岁月就是如此静好。
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后苦等两个小时老王同志仍没回来,我以为是前一天那个故意碰瓷的客人又去找她麻烦,便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每次,老王都说马上到家。而每次,我都听出来她声音不对。
快8点了,老王到家,我立刻开始各种质问她,她似乎是迫于无奈,说那位客人确实又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我立刻火冒三丈,既气客人的无理取闹,又气老王的一味忍让。我态度坚决的让她辞职,用小时候她训斥我的语气来念叨她。那一刻,她甚是疲惫。而我,却只顾着发表长篇大论。
事实的真相是,那个碰瓷的客人并没有再来刁难,是老王出事了。老王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晕倒,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急救。医生给的诊断结果是:心脏供血不足加太过劳累。我再一次勃然大怒,气她身体不好不告诉我,也气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其实,这次晕倒并不是第一次。
我6岁那年,家里住在一个新建的小区。整栋楼只有我们家和陈阿姨家。我家在四楼最西边,她家在最东边。
那晚,老王关店带我回家,我一路吵吵闹闹,念叨着幼儿园的小胖抢我棒棒糖,被我一套天马流星拳打倒在地。老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
新楼没住户,楼梯又没灯,这样的夜总是显得格外的黑、格外的可怕。对于一个年仅6岁的孩子来说,那黑暗中有一只吃人的怪物,双眸发出幽幽绿光,爪牙锋利,血气四溢。我紧紧握住老王的手,然后才敢大声的唱歌傻笑。
拐个弯,眼看着还有半层楼梯就到家了,勇敢的骑士即将获得伟大的胜利。
下一秒,一股沉重的力气将我硬生生的坠倒在地,膝盖狠狠的磕在了台阶上。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或许是被摔蒙了,我害怕极了。害怕,害怕,害怕。除了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僵着身体趴在晕倒的老王身边哭。但无论我发出怎样令她厌烦的哭声,老王仍一动不动。
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不免后背发凉。在那个夜里,全世界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凉风袭过,吹动的是死神的衣角。而它,要抢走的是我的妈妈。
我的人生,在6岁那年,懂得了对于死亡和别离的恐惧。
幸亏陈阿姨听见了我的哭声,赶紧出来查看。众人一起把我妈妈送到了医院。在外地出差的爸爸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紧急赶了回来,看完了老王,又来安慰被吓坏的女儿。
“大梦,我们大梦真棒,我们大梦是小英雄啊。如果不是我们大梦的哭声那么响,徐阿姨就听不到了,那就没办法救妈妈了,是我们大梦救了妈妈呢。”
现在想想,这种安慰人的烂借口确实也只够哄哄小孩子的。但当时却是给予了我安慰。或许,那一刻的我没有那么的蠢笨,没有那么的无能。
老王身体康复,仍旧如以前一样风风火火,但我,一个6岁的我,仍然留在了那晚漆黑的楼道里,害怕,无助。
这么多年,老王身体不免也有些小毛病。但即使是性能最好的机器也会有零件磨损的情况不是嘛。老王同志,那可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的女英雄。脆弱两个字不在老王同志的人生字典里。而我,也渐渐的不再在意那一晚的事情。
直到这一次事情发生后,那个6岁的我又回来了。我开始像老妈子一样念叨起老王的衣食住行,拉她去做各种检查,并且不遗余力的劝老王辞职。
"我已经转正了,我的工资足够咱家日常开销,我再做点兼职,钱就出来了,你何必那么辛苦,真出事了该咋办"
"哎呀,那有那么脆弱,你的钱是你的钱,我干活又不累,那天就是太热了,干嘛要辞职"
我和老王每天都会就这个话题展开一次激烈的有爱的讨论。最后以老王的妥协结束战斗。
老王啊,我实在是害怕,怕我照顾不好你,怕你真的就……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我还小,刚大学毕业,那么长的人生路没你的老人言我得走多少弯路啊。你姑娘还没嫁出去呢,将来遇到的那个男人还需要你好好的替我把把关呢。大元他还小,你前世的小情人还需要你陪他慢慢走下去。老李头那个大手大脚的破毛病也就只有你管得了他。老王,照顾好自己好嘛,那些生活的压力交给我就好了,你就负责去拿下广场舞一枝花的头衔。老王啊,我是那么的爱你啊,老王啊,所以我那么害怕。
妈,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