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我很听话的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那门在一片枯萎的爬山虎后面,并不显眼,温从戈暗暗记下了那道门,不露痕迹地与人走着。
约摸半盏茶时间,他便被门房带到寝间。
门房和善地宽慰道:“你且在这儿等着吧,我去找老爷,你放心,我们老爷是个好相与的,他一定会帮你的。”
装模作样。
温从戈腹诽一声儿,满心鄙夷,面上却喏喏应下。
那门房离开后,轻手落了房门的锁,可纵然声音再轻,对于温从戈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也是能听得见的。
他眯了眯眸,鼻尖轻皱,只闻到浅淡的迷香。
温从戈将目光落在屋中燃着的香炉上,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压在舌下含住。
嘴里苦涩蔓延,他举目四望,这屋中陈设简单,除火炉外,墙上有一张九九消寒图,一套红木桌椅,一套茶具香炉,兰花屏风后是浴间,除了几盆稀罕花木,就再无其他。
因房间东西不多,显得格外空荡。
温从戈走到床边摸了摸床沿,蹲身轻叩了叩床下地板,并无空响。他转了转目光,看向那个飘着一缕浅淡烟香的香炉,又将视线,放在屋中唯一一个看着还算文雅的消寒图上。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温从戈放轻脚步,走到椅子边坐下,身子后靠放松,轻轻阖起双眼。
“宋哥,今儿这妞绝了,您一准儿满意。”
房门被人打开,门房狗腿地领了赏银退下,还贴心的给两人关了门。
宋维站在门口,纵然见过不少美人,眼里却仍闪过一瞬的惊艳。是好看的人,好看到若仙人落凡尘。
“她”脸部线条柔和,是小巧的瓜子脸,发丝挡了那人小半张脸,少见的雪色发丝柔顺细软。
他迈开步子,走向了“她”,此时此刻,他只想让这个人清醒地痛苦。
仙子染了红尘烟火,才好看。
宋维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时,温从戈放轻了呼吸。
一瞬间气息近前,宋维俯下身子,缓缓抬起手,温从戈已然将袖中匕首抽握在掌心。
就在宋维抚上他颊侧一刹,温从戈倏然睁眸对上了一双错愕的眼。
宋维还没反应过来,温从戈便骤然发难,他身子一起,抬手扼住了宋维的喉咙,指尖和臂端发力,将人撂翻的同时压倒在地,顺势用膝盖压在人胸口,将人彻底控制住。
这一遭,控制住了宋维的同时,也扼制住了他发出声音的可能。
温从戈扬起手,匕首在他指尖翻出银花,他反手持刃送进了宋维腹间。
宋维瞪大了眼睛,剧痛之下,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抓腹间的匕首,可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了力道。他踢蹬着双腿,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无法撼动钳制他的人分毫。
宋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他想问他是谁?是哪条路上来的?可他什么也说不出。
温从戈自然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笑眯眯道:“别乱动哦,乖乖。”
温从戈如安抚宠物一般的说辞,让宋维觉得似曾相识,那一瞬间,与他虐杀母豹的场景重叠。
温从戈唇角一勾,指尖松开匕首,慢条斯理地将人腰际的鞭子抽出。他顶着一张好看的脸,整个人看起来纤瘦羸弱,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压制得死死的。
漂亮的人儿俯下身子,轻声开口:“别急,我们,可以好好儿玩玩。”
与此同时,魏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尹照房间外,动作利落地抹了两个看守的脖子,然后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中的人显然早有准备,一把粉末迎面而来,魏烬偏首用袖掩了口鼻,拔剑而出。
尹照也不是个善茬儿,两人剑锋对接一刹,烛光下,尹照清如璞玉的脸带着几分阴沉。
他认出了魏烬是温从戈身边的那个人,可杨箐没有告诉他,魏烬是个这么厉害的江湖人。
“我与阁下有仇不成?”
魏烬笑了笑:“没仇啊,忠人之事罢了。尹公子,有位姑娘托我,送你一程。”
尹照一下子想出,那个姑娘是谁。
魏烬可不喜欢废话,他骤然扬手顶力而出,尹照被击退两步,腰际顶在了桌沿之上,碰倒了茶盏,清列的秀芽茶清香四溢,顺着桌面落在地上。
而魏烬的剑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攻出,尹照仓皇躲避,剑锋还是刺中了他的手臂,魏烬扬手一挑,划开一道血雾。
尹照捂着手臂,冷声说道:“你杀了我,那个姑娘也活不成!”
何其可笑,死到临头,不想着怎么忏悔,却想着威胁别人保命。
恶人顶着善名,恶鬼蒙皮一般伪装着,如此,便可以肆意践踏生命。那些被采生折割的孩子们不怕吗?那些可怜又无辜的姑娘不怕吗?
魏烬歪了歪头:“原来你也怕死啊。”
没关系,他听阿眇的话,反正他家阿眇说了,给留口气儿就行。这世间死真的不可怕,一刀毙命或许连痛苦都省了,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魏烬想着,缓缓露出一个自以为极其和善的笑意。恶人怎么会觉得自己坏呢?尹照心底发寒,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鬼。
周眠与云鹤并肩站在尹府门口,估摸着时间到了,如玉的君子轻轻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几分凉意。
“行动。”
入夜时分,尹府窗外,人影纷乱。
温从戈松指站起,宋维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时,就被他一脚踩在胸口,那曾经套过无数野兽猎物的鞭子,套在了宋维的颈部卷结收紧。
温从戈脚下使力将人压在地上,这一脚可不轻,宋维直接喷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移位似的疼着。
温从戈唇角一勾:“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就这点本事,怪不得只能欺凌弱小。”
宋维的武功,确实不厉害,但总归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可惜,来的人是温从戈,他在与同辈人正面交锋时,很少有败迹。
温从戈抬起眼,端一抹风情万种的顾盼流离,可此时此刻的宋维只觉得惊惧交织,抬手用力地扯弄着鞭子。可鞭子还没扯开,温从戈已经握住匕首,向下划开了他的腹部,他徒劳地瞪大双眼,恐惧蔓延起来无以复加。
温从戈笑意更甚:“你昨日便是这般做的吧?哦对了,你打伤的是我的爱宠,我这个当主子的都舍不得,你凭什么?”
其实温从戈除了最开始刺进去的一刀,方才只不过划开了浅浅一层皮肉,只不过宋维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加上看不到伤口,怕得不行,理智几乎崩断。
宋维破口骂起来,声音嘶哑:“你有病!!你就是个疯子!!”
温从戈对这咒骂充耳不闻,弯臂将匕首夹在臂弯,用衣料抹掉了上面的血迹,随后把匕首重新别回袖间。
温从戈笑着好心提醒人:“别乱动哦,肠脏出来很难看的。”
宋维一下子被吓得失了声儿,温从戈指尖拉着鞭端,臂上用力,内力一起,使得鞭端穿梁而过之时,顺带拖人脖子将人吊起,他脚步一点抓住鞭端拉下,取下身上的披帛接出一个长度,随手拴在床架上。
宋维一开始还能抬起手,可紧接着,窒息感就让他再也抬不起手,只能无力的踢蹬着双腿,清醒地感受着濒临死亡的痛苦。
温从戈从衣柜里寻了件儿干净衣服,抬掌按肩推骨恢复身型,将衣服换好。他拍了拍手越过那挣扎的人走到香炉边,俯身拨弄香炉两端的兽耳下拉。
耳边机关门声音响起,温从戈直身看着九九消寒图转开,内里黑暗异常,像是蛰伏着食人野兽一般。
温从戈拿了烛台刚准备走进去,身后的门便被撞开,紧接着,又“扑通”一声。
他转过身,风灌进屋内,烛火摇曳了一下,被他抬手护住。
定眼一看,就看到地上多了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长身玉立的男人,负手站在门口,一脸乖巧恬静。
魏烬扫了一眼房间,问道:“解决了?”
温从戈点了点头,目光疑惑地看向了地上那一坨“东西”。
那是尹照,手脚尽断,面容扭曲,形状凄惨。
魏烬眼眸晶亮,像只大狗狗一样邀功:“你说留一口气,我很听话的。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温从戈心下无力地点了点头,夸他吧,这好像不太人道,不夸吧,这人也确实就剩一口气儿了。
这时云鹤也已经到了,他开口就问:“主子你…没事吧?”
温从戈淡笑着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云鹤看了一眼吊在梁上半死不活的那个,又看了一眼如破布一般瘫在地上,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那个。
他的担心真的有点多余了。
血液滴落声入耳,血腥味翻涌。
温从戈侧目看去时,魏烬冲云鹤偏了偏头,这愣小子居然读懂了他的意思,默不作声站到了温从戈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魏烬也凑到温从戈身边,这下子,什么都看不着了。
温从戈沉默片刻,对上云鹤的眼睛,将蜡烛递给他:“那帮姑娘应该在里面,去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带她们走的时候记得从后门走。把风儿放出去,清点名下财产,全部交到衙门。对了,外面情况怎么样?”
云鹤接过蜡烛开口,错开了视线,低头汇报着。
“负隅顽抗者,已格杀勿论,供状已签,就差给宋维和尹照的这份了。宅子里的动物…部分活着,其中不乏山间野兽,不过都被折磨过,已经着人上药包扎。”
“主子放心,鹰卫安排了院落和看护。待它们好些,该放的放,该找人家的找人家。”
温从戈轻轻点头,拍了拍俩人肩膀,蓦然轻笑一声儿:“不必挡我的眼睛,我什么都见过了。”
云鹤进了暗室,魏烬瞥了一眼地上的尹照,问道:“他怎么办?”
温从戈走到尹照身边蹲下,魏烬下手狠辣,这人彻底废了,连咬舌自尽的能力都没了。
尹照瞪大了眼睛,双目空洞,声音嘶哑:“我确实低估你了。”
温从戈笑了笑,往他嘴里丢了一颗药丸,逼着他吞了下去。
“做局的不能怕死,你故意引我去了义庄,却不敢就近布局,落得这个下场,你自找的。”
尹照咳出口血,冷笑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你真的想死么?”温从戈脸上的笑很恬静,“不要试图激怒我,别担心,你会死的,杨箐也跑不了。”
尹照感觉不到痛了,他的目光中,映出了一把森寒的匕首。
云鹤一进了暗室,一股难闻的味道冲鼻而来,那是生命腐朽的气息,他属实不喜欢。
他用烛台点燃墙壁上的油灯,伴随着灯光亮起,整个黑暗都被驱散殆尽,露出两列相对的牢笼。
牢笼之中,关押着无数衣衫褴褛的女子,她们麻木呆滞地望着他,像是失去灵魂的牵线木偶。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