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说：“我们是姓高的人家请去奔丧的乐队。”

高成龙听到“高家”两个字，赶紧又问：“具体是哪户人家请你们去？”

大爷只负责吹喇叭，并不清楚其他事情。他指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人，对高成龙说：“你去问他吧。”

高成龙上去一看，吓得大叫一声，话没说一句就向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成龙，成龙，你冷静点。”姑父在他身后追赶着。

他置若罔闻，横冲直撞向家里跑去。临近家门，他看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匍匐在门口大声哭喊着。

“爸。”他大叫着跑过去。

他妈听见喊声，回头拉住他哭道：“我的儿啊，你可终于回来了。”

他哆嗦着问：“我爸怎么了？”

妈妈悲痛地说：“你爸昨晚走了。”

“你在电话里不是这么说的。”

“我担心你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想等你回来再说。”

接着，他妈就把他爸如何去世的事跟他讲述出来。高成龙从她带着哭腔的叙述中，总算弄明白了老爸去世的真相。

她说俩人昨天在地里干活，他爸突然说感觉很累，想早点收工回去休息。他妈当时看他脸色不对劲，就让他先回了家。晚上她收工回去，看见他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问他：“你感觉好点了吗？”

过了老久，他爸才说了一句：“没有，我想再躺一会。”

他妈只好让他躺着，自己去厨房做饭了。过了一会，她在外面叫他起床吃饭，却没有回应。她又跑进房间抓住他胳膊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赶紧跑去村卫生所把医生叫了过来。医生到达时，他爸早已没了复活的迹象。

高成龙听完悲痛不已，大叫着扑向客厅的棺材：“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高成龙是独生子，从小就被他爸寄予深切的厚望。他还没上学，他爸就把他当成家里唯一的希望。上学以后，他爸又发现他是根学习的好苗子，从此对他更是宠爱有加。为了把他培养成才，两口子起早贪黑拼命地干活，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一想到老爸辛苦劳作的画面，他就痛哭不已。他妈攥紧他的胳膊，说：“儿啊，你别哭了。你要是哭坏了身体，妈还怎么活呢？”

“妈。”他哭着叫了一声，就倒了下去。

“好孩子。”他妈拍着他的背说，“妈以后就要指望你了，你可不能倒啊。”

他抹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忙完老爸的后事，他妈就急着让他回学校上课。他却提出要休学打工，帮助家里减轻点负担。老妈当场就拉下脸来，把他狠狠训了一顿。

“你爸还在下面盼着你为他争光呢，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他说：“家里除了几亩田地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我要是不外出打工，就靠你一个种地怎么养活一家四口？”

爷爷奶奶七十高龄，身体状况也太不好。平日里不但帮不上一点忙，还要人把饭送到病床上。

他妈说：“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安心学习就行。学费的事，我自有办法为你筹集。”

“你一个妇道人家，既没文化又没技能。一年到头就在家种那几亩田地，你能挣几个钱？”

“这事不用你管，到时我自有办法。”

他想再理论一番，他妈就伸手打断他：“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就回学校上课。“

老爸刚去世，家里又没人分担家务。高成龙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就想留下来多陪她几天。他撒谎说：“老师给我放了一个星期假，让我在家多陪陪你们。”

老妈信以为真，没多问就同意让他在家呆一个星期。翌日一早，他就悄悄溜了出去。他妈做好饭叫他起床时，才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他突然背着铁锹从外面返了回来。他妈上前问：“你去哪儿了？”

“挖坑去了。”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我挖了一个早上，才挖了一个小坑。”

“大早上的，你挖什么坑？”

“养鱼。”他说，“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我们应该养几条鱼谋生。”

“我们祖祖辈辈都没养过鱼，你怎么会想到养鱼呢？”

“就是因为我们家没养过鱼，所以才要养。”

接着，他把同桌家养鱼致富的事跟她讲了出来。他妈不以为然，说养鱼发财靠经验。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不适合跟风。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通？”

“我们家没劳动力，又没经验。怎么能照葫芦画瓢呢？”

“这事不用你操心，全权交给我来负责。”

“你要上学，哪有时间打理鱼塘？”

“你别管那么多了，先干了再说。”

他把铁锹往厨房门口一放，走近水缸舀了一瓢清水洗了把手，拿起碗筷扒拉几口饭菜，就站起来说：“我要赶紧去挖坑了，要不时间就赶不及了。”

“养鱼需要大鱼塘，你拿这么小一把铁锹要挖到何年何月才能挖出一个鱼塘来？”

“我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吗？“他把铁锹往肩上一撂，又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妈也拿着铁锹追了出来。

“儿子，你等等我。”

“你来干什么？”

“我不来行吗？“他妈跑上去说，“靠你一个人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挖好一个鱼塘。”

母子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商量养鱼的事，很快就到了挖坑的地方。他妈看见那小坑，忍不住吐槽起来：“你挖了一个早上，才挖出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这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养鱼？”

“我也不知道，但总会有挖成的一天。”

说完，他就开始动起手来。他妈看他如此认真，也只好跟着埋头苦干。两人挖了半天，也没挖出一个多大的坑。他累得坐在田埂上一边抹汗，一边用衣服扇风。

老妈问他：“很累吧？”

“有点累，”他抹着汗说，“但还能忍受。”

老妈递给他一个水壶，说：“累了就先喝点水解渴。”

他接过水壶拧开瓶盖，面向天空就喝了半壶，然后把壶还给他妈，说：“天气太热了，你也喝一点吧。”

“没多少水了，“他妈接过水壶拿放到田埂上，“留着你一会喝吧。”

“这么热的天，你不喝一点怎么行？”他拿起那水壶，非要她喝一点才罢休。

他妈只好接过水壶喝了一点，又陪他在田埂上坐了一会，聊了一些有关养鱼的话题。接着两人又埋头挖了一阵，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时分。这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上，晒得全身火辣辣地疼。他妈受不了这样的天气，拉着他就回了家。

吃过午饭，他又急着出去干活。老妈看见外面热得像火炉一样的太阳，对他说：“这么大的太阳，你不要命了？“

“没事，我强壮得很。”他拿起桌上的军用水壶说，“况且，渴了我还可以喝水。”

他妈说什么都不让他出去，说是不想看见悲剧重演。他迫不得已又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工夫，他又提出要去河边洗个冷水澡。老妈拗不过，嘱咐几句就让他走了。

他到河边那会，正好有人在河里游泳。一位初中同学看见他背着铁锹走过去，就问：“高成龙，你这是干嘛？”

“挖鱼塘。”他把铁锹往岸上一放，将自己准备养鱼的事跟他一说。

同学听了直骂他书呆子，说挖坑养鱼不是他那个挖法。

他问：“那你认为应该怎么挖？”

同学说：“按你这种方式挖坑，就算挖一年，你也未必能挖出一个像样的鱼塘。更何况你还要上学，不可能每天按时出工。”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那同学初三没读完就跟堂哥去了白云技校学开挖土机。一年下来，那技术学得还挺像样，挖土机在他手上被玩得团团转。

他向高成龙招手，说：“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怎么挖。”

高成龙把脑袋凑过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说：“你说吧，我听着。”

那同学把自己玩挖土机的技术跟他炫耀了一番，就说：“你只要掏点钱出来，我保证两天内帮你搞定。”

“两天就能挖好一个鱼塘？”他有点不太相信、“你确定那家伙有这么大能耐？”

“当然，要不我哪敢跟你保证？”

“你买了挖土机？”

“买了呀。”他开心一笑，“我既然学了这门技术，不买台机器回来怎么行？”

接着他又把自己的机器向高成龙夸了一遍，说那机子是进口货，一锄子下去就能挖出好几米深的大坑。而且挖出来的坑不但有形状，还相当好看。

高成龙听了有点心动，又问：“你确定两天就能帮我挖出一个鱼塘？”

“只要你愿意付钱，我保证两天内帮你挖好。要是两天挖不出来，我承诺全额退款。”

一说到钱，高成龙又犹豫起来。老爸刚去世，家里经济又不好。父母从年头忙到年尾，除了供他读书以及养活一家五口之外，几乎没有剩余。

于是他问：“挖两天多少钱？”

同学犹豫了一下，说：“看在我俩是同学的份上，你付六百块钱就行。”

“挖两天就收六百块钱？”高成龙大声说，“我爸妈累死累活，一年下来也攒不下这个钱。”

同学叹了一口气，说：“机器贵，我也没办法。我不收这么多钱就亏本，况且我收的只是机器损耗费，并没把人工费算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