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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在路边地摊买小菜,摆摊的是清一色的中老年人,卖的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时令蔬菜水果。
每天下午四点多开始,路口小超市门前的马路旁,开始热闹拥挤起来。有的大爷哐哐踩着小三轮车载满白菜萝卜来,有的大妈提两个大元宝似的篾篮子,盛着南瓜茄子小黄瓜,还有人用篇担挑着两箩筐自家晾晒的各种野菜、干菜来出售。
他们找到各自专属的地盘,支好折叠小凳子,往脚前铺一张拆缝过的蛇皮胶袋,或是一块长长的褪了颜色的布,再把车上的、篮子里、箩筐里的各种菜蔬铺陈开来。
没过一会儿,长蛇一样的小地摊从路口这头往前延伸了两三百米。
嫩绿的旱黄瓜一个接着一个在地上排成几排,鲜翠欲滴;一把把用稻草从中间绑好的小白菜、茼蒿摆得整齐有序;刚上市的莴笋头,个头细长不比市场里头的大,好在新鲜有机;快收尾的秋辣椒,卖相也大不如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堆成了万绿丛中点点红的小山。
我看着形形色色的菜从这头逛到那头,又从那头逛回来,最后才拎着装满菜的红红绿绿的胶袋满意而归。
2
有一次,在一位满脸褶皱的大妈那儿买过一斤辣椒,给了十块钱后,拎着菜就继续往前走了。
逛到莲藕摊时,有人轻拍我背,回头一看,头发灰白、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斜挎小黑包,面朝着我,还没等我开口问什么事,人家双手颤悠悠地递钱过来说:“姑娘,这是找给你买辣椒的零钱。”
哟,瞧我记性,只顾拿菜忘记拿钱,连连谢过主动送钱过来的大妈,然后目送老人家那瘦小蹒跚的背影一直到十几米外的辣椒摊前。
3
还有一次,在一位戴草帽的阿姨摊前看杮子,老人说这是苹果脆杮,上午刚从自己家树上摘的,削了皮直接吃,甜。
她从篮子里摸出一个有裂缝的杮子,布满条条黑色沟壑的大手,把杮子往两边一掰,啪的一声脆杮一分为二,她递了一半给我试吃。
杮子挂着白色果霜,果蒂还连着几片枝叶,果然清甜好吃,价格却比超市便宜一半。我秤了几斤,犹豫着想把剩下四个有黑点、裂口的全部买走。
跟阿姨讲价,剩下几个歪瓜裂枣不好卖,不如一块钱全给我吧。
阿姨咧嘴憨笑了一下,又把四个柿子放在市斤秤上一称,眯缝着眼来回移动定稳秤坨,说:一块钱太少喽姑娘,自家种的没打药的,好吃,这里都亏本了,最少一块五。
老人家一把年纪做生意也确实不容易,几毛钱的事再杀价下去自己都不好意思,于是一块五成交了。
装好杮子,阿姨又大手抓了一把旁边的辣椒放进袋里,说送我吃。
我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时,触碰到阿姨的手,她的指甲污黑,布满黑色裂缝的手像把钢刷子一样刺刺地刷过我的手背,也刷得我心一阵心酸。
买完菜后,我带女儿在地摊后小超市门口坐摇摇车。没一会儿,那个戴草帽的阿姨也走过来了,摸出一个黄灿灿的杮子,对我说:“篮子里最后一个杮子,摔了个裂缝,你爱吃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
我惊讶又欢喜地从她粗糙的手里接过杮子,感激不已。
4
我见过买菜的妇女与卖菜的大爷因为几毛钱的冬瓜钱争得面红耳赤。
我见过戴墨镜的中年男子抓起地上一捆三块钱的菠菜,扔下两个硬币在地上,“两块钱算啦”,发动摩托车,扬尘而去。
我还见过天渐黑时,长蛇阵上还没卖完菜的老人们,凉风中孤独寂寥地坐在摊前吃包子啃馒头……
如果可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少在自食其力、垂垂老已的菜农菜贩面前过价还价。
如果可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菜摊上剩下不多的菜全部买下,让他们早些回家吃饭?
我喜欢到路边地摊买菜,喜欢这里卖菜的人儿的朴实心善,喜欢这里瓜果蔬菜的新鲜有机、价格公道。
喜欢这里温暖的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