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胖胖的杨老师的一句“今天的电工学课就到这里……”话音未落,已经有人窜出了教室。杨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唉,课堂上像是短路了,下了课就如活跃的电子。
这是大课间,蔚草和朱玲儿相约去了厕所。回教室的走廊上,碰到同宿舍的陈英和陆萍。
她们宿舍一共四个人。陈英,四人中年龄最大。瘦瘦高高的,扎两个小辫子,模样俊俏且手巧,平时总喜欢勾织一些小玩意,因在福建呆过一段时间,所以h跟f的发音总是分不清。陆萍,一头短发,刘海微卷,从小在水乡长大,水性极好,普通话中夹杂着浓浓的乡音。蔚草,大眼睛,白皮肤,日本式发型,圆圆的脸,“胖”这个字从出生就如影随形。朱玲儿是四人中最小的,一头直发,乌黑亮丽,丹凤眼,皮肤微黑。
这几个姑娘,上学路上,开水房,饭堂,电影院,总是结伴而行。
“走,一起去看看,今天的信来了没有”陈英说。
每天,邮递员会将信送到学校收发室,收发员分好了再送至各班主任处。
月底了,又快过节了。蔚草想着爸爸该寄生活费了,正好去看看汇款单到了没有。
四人来到李老师的办公室。报纸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报告”,蔚草的声音,让李老师放下报纸抬起了头。
“你们时间掐得真准,信件刚到。今天有你的明信片,上面还有英文呢嘛!”李老师笑眯眯的对蔚草说,递过来一张明信片。
这是一张风景明信片,蔚草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些都不重要,看看是谁寄来的吧?
刚瞥了一眼,吓得蔚草赶紧将明信片塞进了外套口袋里。她佯装着在信堆里翻弄着,一边问“李老师,还有我的信了吗?”
“都在这了”,李老师回道。
蔚草听完,急忙对其他三人说“没我的了,我先回教室,你们再找找自己的”
陈英和陆萍立即说,她们翻过了,只有朱玲儿有一封信,一起回教室吧。
蔚草手插在口袋里,紧紧地捏住明信片。这寒冬里,手心居然出了汗。
突然,陈英说:“蔚草,李老师不是说有你一张明信片嘛,还英文的,谁寄的?”
“我…”蔚草刚开口,上课铃声响了,她觉得此刻的上课铃声是前所未有的动听。
这是一节语文课,袁老师在上面激情满满地讲解,不时的在黑板上写着重点。随着一个个的圈,白色的粉笔灰,一阵阵飘落。
蔚草趁老师板书的空档,从口袋里拿出明信片,夹在笔记本里,将语文书竖了起来,悄悄地翻看:
Dear cao:
有一个小秘密,上面的我知道,对面的她知道,思念就像一条小船,带着我俩驶入假日的梦乡。
爱你的:耶东击
蔚草心里顿时小鹿乱撞,脸和耳朵滚烫,这是谁写的?居然如此露骨!完了,李老师虽不懂英文,但这落款也太明目张胆了。
难道是他?蔚草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上次国庆放假回家,蔚草在路上拦了一辆回老家的车。上车后,她扫了一眼车上,只有驾驶员后排一个男学生模样的旁边有个空位,便坐下了。
旅途是寂寞的。不多久,旁边的男孩开始搭讪,问了她的学校和姓名,蔚草毫无戒心且礼貌的告诉了他。到了他下车时,蔚草这才打量了一下他,这是一个个子不高,长得还算周正的男孩。
回学校不久,蔚草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同城的信,看到最后才明白是那天同车的那个男生。他是一位在校大学生,信中表达了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蔚草很是不屑:短短的车程,都没讲几句话,你就能了解我了?还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你是有多随便!看完了信,就随手一丢,没作任何回应,也没跟谁提起过这事。
这回,会不会又是他的,变本加厉了?但这个名字也不对啊?虽然记不住啥名了,但绝对不是这个。
还有人姓耶,莫非是个假名?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难道是有人捉弄我?还小秘密,我这是跟谁有秘密呢?
在蔚草这胡思乱想中,下课铃又响了。
接下来的那两天,蔚草在忐忑中度过。
再后来,蔚草渐渐地忘了明信片的事。
一天,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蔚草悄悄地对朱玲儿说:“这两天,陈英和陆萍老是莫名其妙地跟我笑,我总觉得她俩憋着坏,有点不太正常。”
朱玲儿回道:“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咋没发觉呢?”
她这么一说,蔚草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一周后,就是元旦。虽是假期,但因临近寒假,所以宿舍的几个人都没回家。新年总得有个新年的样子,宿舍四人在食堂挑最贵的菜买,加餐打牙祭。
晚饭后,又在路边小卖部里买了零食,四人在宿舍里海阔天空。
蔚草说:“昨天收到我爸的汇款了,这个月多给了50元,再加上学校的助学金,下周可以好好的逛街了。”
陈英接过茬:“说到汇款单,我突然想起来了,蔚草,你那天收到的明信片呢,不拿出来跟我们分享一下?”
陆萍也附和道:“是的呢,好像是风景明信片,蛮好看的,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蔚草打着哈哈:“哪张明信片?肖妹的?吴芳的?还是我姐的?”
相处一年多,她们彼此的同学、朋友、家人,相互都是能叫得出名的。
又听朱玲儿说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李老师说的那张有英文的吧?”
蔚草心里一紧,暗暗叫苦:糟了,她们怎么还没忘了,莫非是看到我的明信片了?不对啊,我明明收到了笔记本里,放在了枕头下,难道……
蔚草红了脸,鼻尖上有了小汗珠。一抬头,看见陈英和陆萍俩在使眼色,好像在说:看,没错吧,肯定有事!
“我,我不记得放哪了……”蔚草支支吾吾,低下了头,床铺上的床单被扯得看不出一点坐过的痕迹。
“有一个秘密”,突然陈英大声道。
“上面的我知道,对面的她知道……”陆萍接了下句。
蔚草愕然:“你们太过分了,竟然翻我的东西……”嘟囔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一点哭腔。
朱玲儿愣住了,瞪着她那双丹凤眼,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陈英和陆萍笑得前俯后仰,一边笑,嘴巴里还在说着什么,上气不接下气的完全听不清。
陈英说:“哎呦,憋不住了憋不住了,还是告诉她吧。”
陆萍说:“哈哈,东西我们肯定是没翻,至于那个明信片嘛……”
朱玲儿急道:“别卖关子,那明信片咋啦?”
陆萍对蔚草说:“你再仔细看看明信片。”
蔚草连忙掀开枕头,抽出笔记本中的明信片,朱玲儿凑过来说:“我看看”,蔚草也顾不得再遮遮掩掩了。
她俩左看右看,一脸茫然。
陆萍道:“你俩平时的聪明劲都哪去了?蔚草,你的上铺是不是陈英啊?对面床上住的是我吧?”
蔚草叫了出来:“上面的我,对面的她,说的是陈英和你?是你俩给我寄的明信片!?”
朱玲儿疑惑道:“那这落款呢?”
这时,陈英笑着道:“我俩一个姓陈,一个姓陆,偏旁合起来,就是双耳啊,所以就是耶。去了偏旁以后就组成了名字东击,就是耶东击了。”
蔚草哭笑不得:“你俩真是太有才了。”
朱玲儿眼睛里除了错愕,还有那么点佩服的意思。
“还有还有,这张明信片,用的是你上次在邮局买的那套里的。”陈英越说越兴奋。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上面的邮票是从你的文具盒里拿的……”没等陆萍说完,蔚草已经开始抓狂了:“我就说有哪不对劲,你俩这是在用我的钱,买了个我担心。又是Dear又是爱你的,让我忐忑了好几天。李老师要是记在心里了,我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着,就作势要去挠她俩,顿时,嬉笑声、讨饶声,乱作一团,宿舍里好不热闹。
夜渐深了,寒气袭来,姑娘们裹着被子,毫无睡意。陈英意犹未尽的继续着明信片的话题,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之中。说到激动之处,猛坐起来,一阵大笑,震得下铺的蔚草跟着颤动。
随着“哎呦”一声,陈英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家忙问怎么了,陈英带着哭腔:“钩针扎进了我的屁股。”
蔚草打趣道:“哈哈,报应来得咋这么快呢。”于是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地送陈英去医院。
因为戳得比较深,钩针拔不下来,医生剪掉了陈英的裤子,还缝了针。姑娘们怎么都想不通,好好的钩针咋就进了陈英的屁股?那晚四人在医院里送走了新年的第一天。
一年后,在车站候车大厅。神奇般的,蔚草又遇见了那个给他写过信的大学生,他居然提起了信石沉大海的事情,蔚草淡淡的说:她以为那封信是同学跟她开的玩笑。
那个男孩悻悻道:“你同学可真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