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随着公园里的银杏树长出点点绿叶,公园里的那个小孩也能一步一步走来走去。有一天麦柯看见那个小孩,一个冬天倒是变白了,小孩看着麦柯,笑了笑,竟然还认识麦柯。
“给”,小孩说着听不太懂的话,把一枝水仙花递给麦柯,水仙看样子刚摘下来不久,晶莹的花瓣就像小孩的皮肤。麦柯不好接受小孩的东西,但是小孩执意要给他,麦柯看着小孩天真无邪的笑,就收下了,说:“等我下班后给你买糖。”
麦柯就这样拿着一枝水仙走过公园,走到公交站牌的时候,站牌下今天只有一个人,麦柯感到有点奇怪,又有点幸运,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很好的女生,穿着白色的鞋,蓝色的牛仔裤,腿看起来特别修长,上身着一件针织黄色毛衣,头发散在两肩,从发梢开始有一点点卷,仲春的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露出她的侧脸,脸上还有小酒窝。麦柯一眼就注意到这个阳光的女生,接着在风中闻到一丝淡淡的茉莉香。那女生站在站牌的前端,麦柯站在站牌的末端,他朝着公交车来的方向张望,为了看清楚那女生的脸,他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女生大概感觉有人在看她,回头看了麦柯一眼,麦柯闭开了她的眼神,低头假装看着手机。女生注意到麦柯手上摇摇晃晃的水仙,有点似曾相识,女生朝麦柯这边挪了几步,腼腆地开口了:
“喂!你好,你这花挺好看的,在哪儿摘的?”
麦柯有点局促不安,微笑着回答她:
“哦,这朵水仙花吗?刚才一个小朋友送给我的。”麦柯称之为小朋友是因为那个小孩确实是他的朋友。
“哦,我就说嘛!那是我给她的。”麦柯瞬间觉得有点尴尬,但也有点窃喜——这算是缘分和爱情的感觉吗?麦柯忽然觉得女生直直地盯着他,他直视她的时候,她惊讶地说:“麦柯?”
麦柯十分惊讶,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画了妆,画了眉毛,涂了淡淡的口红,他从回忆的沼泽里一瞬间就抓出了这张相似的脸,虽然还原度只有百分之六七十,但通过声音,他认出了她。
“水仙?”
“你怎么在这儿?哇,好久没见了。”
“我住那边的小区,毕业就没见过了吧!你呢,你又怎么在这儿?”
“那边那个吗?”水仙顺着麦柯的方向指给他看。
“恩,就那个,你不会也住那个小区吧?”麦柯感到难以置信。
“对啊!”
麦柯望着水仙,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猝不及防,有点惊讶,有点尴尬,更多的是感叹命运之手在时间的钢琴上弹出如此自然和谐的音律,仿佛大家都在山城里转了一个很大的圈,正当晕头转向的时候,那个她会以一种始料不及的方式出现在街头巷尾,你没认出她,她也会认出你。
水仙对麦柯说:“这是我亲手种的,好看吗?”
尴尬的氛围让麦柯刻意挤出一丝笑,回答说:“还不错,挺香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麦柯先开口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妈住在这儿,以前我偶尔过来,立春我才搬过来。”
“哦,那以后就是邻居了。”
“恩。”水仙只是笑笑,嘴角的弧线仍像花一样美。
“对了,你种了很多花吗?我也想种点花,让室内看着清新舒畅一点,可是又不知道种哪种?”
“我等的公交车到站了,”一辆公交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这样吧,下次遇见了,如果有空我带你去花市买。”
“行,拜!”麦柯抬了一下右手。
水仙回头望了麦柯一眼,微笑,转身。
麦柯望着车消失在路的转弯处才想起来忘了问她的联系方式。麦柯期待着再次遇见她,他觉得缘分这个东西还真说不清楚,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过了相信小说相信电视剧的年纪,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在青春的尾巴里里潇洒走一回。
下午下班下得很早,太阳暖暖地,大地生机盎然,到处都有春天的原始的气息,那股混杂着清香的气息让人毛孔舒张,血液流动加快,每个人的脸上都很红润,都是幸福的表情。麦柯很感激公园里那个小孩,如果他不送水仙花给麦柯,水仙说不定就不会注意到他,也就没有了重逢。回家的时候他去超市买了个变形金刚。走到公园,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孩,走过去把变形金刚拿出来说:“想不想玩?”
“嘻嘻!”小孩傻笑了两声,露出两颗小小的牙齿不说话,
麦柯说:“想要就叫叔叔。”
他思考了一下,说:“都督。”
“哈哈,你是个大舌头嘛!我不是都督,大清都亡了。”
小孩当真露出舌头,做了一个怪相,发出“诶诶”。
“小孩不准做怪相,恩,送给你!”他婆婆连忙叫他说谢谢,他拿着变形金刚爱不释手,说了声谢谢就瞎掰扯变形金刚了。
第二天,为了遇见水仙,麦柯比昨天那个时间点还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他不知道水仙结婚了没,不知道水仙变了没,不知道水仙还想不想继续听企鹅北上的故事,他只是在寒暑假偶尔听高中同学说起过她,即使说起,他也不大关心,在他意识里,过去了就过去了,覆水难收,云散难聚,流沙难积,大概是因为他过得很慢,所以一直在追逐生活,别人都随波逐流,他赶都赶不上,这让他很苦恼,他并没有想过是不是生活节奏太快了,他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和普通人一样,追逐着普通人拥有的一切。他躺在床上越想越精神,最后从钱包深处掏出一块珍藏多年的硬币,正面就继续前行,反面就从头再来,硬币在空中翻转——他忽然想起了高中在奶茶店和水仙掷硬币的场景,那次也是他掷的硬币,那天阳光如水一般流淌,白云如老棉袄里的棉花,空气里充满了奶香——硬币落在他额头上,他摸了一下硬币,朝上的是正面,结果明了,可是知道结果后他又犹豫了,他把硬币从额头上移到眼前,看到的是反面,忽然之间他希望这个世界是颠倒的,他翻身起床,决定从头再来。
他随便吃了点早点,刮了个胡子,把皮鞋擦得锃亮,里面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衬衣,外面套一件深棕色休闲西装,在鞋架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捋了一下衣领,然后推开门,阳光照进榻榻米上,迎面吹来舒爽的风。
出门后,阳光特别暖,暖得公园的长椅和草坪都坐满了谈笑风生的恋人;又是那么柔,透过新叶照在林中,掀起和煦的风。麦柯迎着暖阳和风走在木制的小路上,木头缝里冒出株株鹅黄的野草,像极了麦柯内心隐隐的情愫。他想起水仙有点微小的激动,内心如沐春风,似水波流转,似清风徐来,到后来嘴角竟有一丝微笑。
穿过公园,麦柯满怀期待走到公交站牌下,可是没有看见水仙,不免有一点点失落。
“她应该还在路上吧。”他心里这么想着,任一辆又一辆公交车在眼前驶过,一次又一次回头却不见水仙的身影。“再等五分钟。”他心里这么想着。可直到等了半个小时,依然没等到水仙。他有点失望,眼看就快要上班了,他只得无奈地走了。一路上再美好的春色都勾不起他的兴致。
第三天,第四天,麦柯依旧没见到水仙,有点疑惑,疑惑世界这么大,彼此都早已经是过客却为什么又要遇见,疑惑小区这么小为什么又总是遇不见她。他下班坐在轻轨上的时候,望着林立着的栋栋高楼,看着旁边滚滚的长江,仿佛看见青春渐行渐远。
山城里的城市被灯光师做出的一束一束的闪烁的霓虹打扮得繁华璀璨,却遗忘了社会角落里的那些歇斯底里的狂吼与沉在酒杯里的孤独厌世。
麦柯现在内心一团糟,前任又在脑中挥之不去了,又出来个初恋,翻过了这座山以为就能迎来太阳,哪想到山城的山这么多,还有雾,结果又回到了原点。他很想找周广出来喝酒,想随便找个轻轨站下了,然后去江边吃铁辣的麻辣烫和烧烤,让麻辣让自己麻木,忘记生活中的种种不快。他开始安慰自己:不就偶尔遇见了,见了她一眼,阴差阳错拿了她的一朵水仙嘛,也不至于。他克制住了那股冲动,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心里平静了许多。他下了轻轨打算去吃顿好的,挑了个豪放的饭馆儿,饭馆的招牌有许多斑驳的锈迹,红色的广告布在晚风中摆来摆去,似乎老板刻意要显示出这家店年代的久远。门前的桌子大大小小,散落在门前,像小孩的玩具。客人形形色色,挤满了整个店的里里外外。麦柯挑了一张小桌子坐下,点了一个毛血旺、一个粉蒸排骨和一瓶白酒,晚上的风有点凉飕飕的,他拧开酒呷了一口,浑身暖和了许多。
一个人吃了饭,麦柯走在步行街上,微醺的他有点分不清这是哪一条街,暗红的灯光看起来让人心神荡漾,似乎周边都是软语雅谑。他的眼睛渐渐变得朦胧,脸上有酥酥的轻柔之感,他抹了抹眼睛,定神一看,天下起了小雨,凉凉的触感让麦柯清醒了一点,麦柯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烟花柳巷,看了一下路标,朝着路口走去。经过一家招牌上写着按摩却也有露骨的画面的店时,麦柯忽然闻到了一阵香水味,很劣质很浓郁,仿佛是那天早上水仙身上的那种茉莉花的味道,周围只有不远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越走近香味越浓,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年纪,穿着一件绛红低V紧身裹臀短裙,脚抬起来,在画脚指甲。麦柯不自觉地走过去,看了她一眼,她看了麦柯一眼,微微一笑,有些勉强,丝毫没有妩媚,女人说:“等我一会儿。”麦柯站在女人面前,没有拒绝,看着她把最后一抹红涂在小指的指甲上。女人站起身来,头往屋里微微一偏,望着麦柯,表情是疑问他进不进去,麦柯看了看天,把上衣脱了拿在手上,拉着女人就进去了,女人刻意表现出挣脱,半推半就地跟着麦柯。麦柯虽然解决了身体上的欲望,心里却仍是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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