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怎样的夜晚?悲愤失望?痛苦无助?抑或兴奋幸福......
作家迟子建的所著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坦然地描写了一个女性内心一度的封闭,更重要的是描写了这颗心最终打开了,舒展了。爱人留下的胡须,在月光洗礼下,最终化作扇动着湖蓝色翅膀的蝴蝶......一个人的黑夜融进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一个人的苦难,在民间日久的哀恸中,最终淬炼成向死而生的力量。
“如今独自去三山湖,我只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作者在经历丈夫意外的去世后,情绪低落和悲痛的她决定去三山湖旅行,去三山湖附近的村镇走一走,做一些民俗学的调查,收集民歌和鬼故事......希望自己能在民歌声中燃起生存的火焰;在鬼故事中找到已逝人灵魂的居所;遇到会施招魂术的巫师,与丈夫“魔术师”的灵魂相遇——哪怕只是闪电的刹那间。
在这次旅行中,因为天气因素,作者没有如期到达目的地,被迫滞留在乌塘。乌塘是煤炭的产地,煤窑很多,空气污浊。很多人都说乌塘下煤窑的男人死得多,乌塘的寡妇也就最多。而蒋百嫂就是乌塘众多寡妇中的一个,而且是“活寡妇”。因为她的丈夫无缘无故“失踪”了。也许是同样的身份和因为丈夫的“失踪”而成为乌塘“新闻人物”的蒋百嫂的众多“新闻话题”而促使作者想去接近并探究她身上藏着的秘密。
于是在一个短暂停电的夜晚,经过了恐惧停电的蒋百嫂的一番闹腾后,作者带了酒去拜访蒋百嫂。酒真是最好的胭脂,是消愁的最好利器,也是拉进人关系的东西......一喝上酒,作者和蒋百嫂就似乎显得亲密了。她讲起了魔术师的死,他的葬礼,她给他的最后一个吻......她对她毫无保留地倾诉。但是蒋百嫂不但没有抱之以同情,反而是一阵阵的冷笑......“烧包啊,有的人死了也烧包啊。你知不知道,有的人死了,没有葬礼,也没有墓地,比狗还不如!狗有的时候死了,疼爱它的主人还要拖它到城外,挖个坑埋了它;有的人呢,他死了却是连土都入不了啊!”彻底醉了的蒋百嫂大哭着说出的一番话使作者明白了蒋百不是失踪而是已经死了......因为政府压制煤矿事故的原因,他没有葬礼,没有墓地。他虽然坐在家中,但蒋百嫂感受的却不是温暖......蒋百嫂那么惧怕夜晚,她逢酒必醉,她找那么多的男人来糟践她......就是这一座冰山使她感受不到温暖,她的生活注定是永无终结的漫漫长夜!
“我已经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坐在红泥泉边,没人能看见我的哀伤了。”也许这“泥巴”是周二嫂的善良,那条忠实于主人的狗的忠诚,是蒋百嫂漫漫长夜的冰冷......周二嫂一家日子虽然简单朴素,他们却也是富裕的,因为他们有爱、善良,他们协力把儿子供上了大学,周二嫂像对待自己儿子那样耐心带着蒋百嫂儿子蒋三生,她会将瘸腿的陌生人带回家并因为其不辞而别而感到担心和悔恨......那条忠实于蒋百的狗在蒋百“失踪”后,仍然每天会准时在蒋百的下班时间去迎接他,尽管每次都独自而归......
走进乌塘这些人的夜晚,“我”才突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生活变故是那么那么的轻,轻得就像月亮旁丝丝缕缕的浮云。“ 我从随身的包中取出魔术师的剃须刀盒,打开漆黑的外壳,从中取出闪着银光的剃须刀,抠开后盖,将槽中那些细若尘埃的胡须轻轻倾入河灯中。我不想再让浸透着他血液的胡须囚禁在一个黑盒子中,囚禁在我的怀念中,让它们随着清流而去吧。”是乌塘,是乌塘这些人的夜晚让“我”学会了释然和放下。
文章说:“ 一个伤痛着的人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是幸福的,因为你不必在熟悉的人和风景面前故做坚强,你完全可以放纵地流泪。”如果有一天,你走进了痛苦的泥藻,也进行一次陌生的旅行吧,不仅不用故作坚强,放肆地流泪发泄,还可以融入别人不为人知的夜晚,超乎你痛苦无助的夜晚。那时,你会发现:全世界所有人的夜晚不是都只有星星和月亮,更多时候是狂风骤雨。你正在经受的或许是别人所羡慕的。正如作者已经为丈夫魔术师的去世而悲痛欲绝了,但蒋百嫂却羡慕魔术师有光彩的葬礼,葬礼上有花圈,有墓地......而丈夫蒋百却死得连狗都不如。
愿我们放不下的、不能释怀的、正在经受的最终都能化作人生的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