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露滴清响
日暮黄昏，清风微拂，蝉也停止了一天的鸣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冷灶旁，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做饭，时而起身揭开锅用勺子搅拌一下，看看米饭粘没粘锅。父亲呢，就坐在前门槛上抽着旱烟看母亲做饭，时不时唠上一两句家常。
一会儿，母亲把饭做好了，摆桌盛饭招呼着父亲：“哎，我说，别抽了，吃饭啦！”
多少年过去了，这样的画面一直记在我的脑海里。
一句“哎”，老夫妻俩便爱了大半辈子。一句“我说”，简单的表达，相互温暖着走过了无数个年轮。
01.
少年夫妻老来伴。耄耋父母这对儿跨世纪的老人在风雨中一路相携走来，他们相依相伴的场景常常让我动容。
即使老得哪也去不了，父亲依然把母亲当做手心里的宝。
有一次，母亲感冒了，我回去看她。
一进门，母亲正在炕上躺着，见我回来，母亲想坐起来。头发花白的父亲赶忙走到炕沿旁边，伸出长满老年斑的手，想把母亲扶起来。
“哎呀，我说你这个老头子，我还起的来呐，不用你扶！”父亲讪讪地缩回手，陪着笑，“我说，你还没有吃药呢，赶紧吃药吧。”
“着啥急呀，等会儿再吃。”说着母亲便和我们聊起天儿来。
“我就是个小感冒，也不是什么大病，让你爸咋呼的，好像我怎么着了似的，你们挺忙的，都跑来干什么呀？”
过了一会儿，父亲又对母亲说：“我说，你先别说了，赶紧吃药吧。”
说着父亲拿出两粒感冒药递给母亲，然后倒好开水，一并递给了母亲。
母亲把水杯子送到到嘴前，刚要吃药，发现水是烫嘴的，不满意地白了父亲一眼：“老头子，你这是想要把我烫死吗？”
父亲连忙接过茶杯，说着：“我摸着不烫啊，我给你凉一凉。”说着，找出另一个茶杯。两个茶杯轮流折水，然后，父亲喝了一口，感觉不烫嘴了，递给母亲：“不凉不热，正好，赶紧吃吧。”
母亲把药吃了。
母亲吃完药后，说要下来走走，在炕上坐着坐得她腰疼。
快90的父亲赶忙费力地弯腰，从地上拿起母亲的鞋，给她穿上。 然后又把母亲从炕沿上扶下来，把拐棍递给母亲，给母亲掀了门帘，让她在堂屋走走。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们伸手干什么，母亲都不愿意，只要父亲在身旁，这些零碎的小事根本就轮不到我们。快九十的母亲，突然变得像一个刚刚谈恋爱的小姑娘，对父亲无比的依恋。她也该在岁月里享受70多年风雨相携后的甘甜与美好了。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他们老夫妻一个声大指责，一个温和应承，这是多少人年轻的情侣向往的温馨啊！
“哎，我说，走两圈得了啊，刚吃完药，要发汗了，赶紧回屋上炕！”说着父亲把母亲推进屋里，帮她脱鞋上炕。
母亲呢，可能是真的累了，快90的人了，腿脚老了。父亲说着母亲，母亲便上炕休息了。
02.
现代爱情就像春天的草儿朵儿，花团锦簇热闹无比，热烈地表达着，又急匆匆凋谢着。父母的爱情却在光阴里愈发的浓郁，因为他们的爱情是走过了春夏秋的果实。
七十年代，父亲被定为右派，不让他去学校教书了，为了让父亲进行劳动改造，大队让他去村里的养鸡场去养鸡。
那个年代，哪里有什么像样的养鸡场，只不过是个塑料大棚而已。冬天，父亲每天把四个煤炉子生好，看着温度计，让鸡蛋有合适的温度，以便更好的孵出小鸡。夏天，每天给鸡舍通着风，喂大鸡小鸡。空闲的时候还要打扫鸡圈，往外背鸡屎，每天累得腰酸背痛。
倍受打击的父亲心情很不好，鸡孵的少，怪父亲，母鸡下蛋少，也会有人来指责父亲。父亲话少了，前途一片渺茫，村里的人都躲着我们一家人，仿佛谁和我们说句话也会变成右派。
大队书记派人传话给母亲：“你是贫下中农，离婚后生产队会给你分派清闲的农活，跟着一个右派有啥过头？孩子们还受牵连！”
母亲是个坚韧的妇女，她不明白这次运动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坚信父亲是个好老师、好丈夫、好父亲。难道真的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
“我没有什么文化，但我知道什么叫不离不弃，我是不会离婚的！”
母亲对传话人不理不睬，继续每天去生产队劳动。因为父亲的事，母亲被分派很重的活，和男人一样挖地、刨沟、背土、犁地、割稻子。
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到家后永远是面带微笑的，给父亲和我们做饭、和父亲聊天，每天找一些有趣的话讲给父亲听，给父亲解着心宽儿。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大约过了好几年，有一天，镇上有人来通知父亲去学校教书，说是摘掉了右派的帽子，母亲才在生产队劳动中分到了相对轻一点的活。
母亲很知足，跟父亲说：“老天送给我们多少苦，就会赐予我们多少福，咱俩的福都在后边呢！”
父亲母亲经历过许多事情后，更懂得生活的不易，也更珍惜彼此的付出，这种情，在岁月里早就沉淀成了陈年老酒，芬芳着岁月。
03.
好多年轻人，一面喊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一边在沙发上各自刷着手机，最近的爱人，体验着最远的距离。
父亲和母亲的陪伴却让人感叹，大概爱一个人一定爱他的全部吧。
父亲上了年岁，不怎么喝酒，一喝起酒来，吃饭的速度就会很慢，我们通常都吃完离开饭桌了，父亲的酒还没喝完。他又在讲他早年去东北、去天津的事了，好多事我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我想母亲也一定听过好多遍了。
可是每次父亲讲起他的那些陈年往事时，母亲都像第一次听父亲讲一样，坐在饭桌旁，陪着，听父亲或高声或低声地说着、讲着，间或，母亲还给父亲夹上一筷子菜，然后继续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跟上一两句话。
有时我就和孩子说：“看看，你姥爷好像在讲评书，你姥姥好像在听评书，俩人都入境了！”
其实是父母这样的生活画面感动了我，我常常想：人一生何求，不就是到父母这样的年纪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吗？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老的哪儿也去不了，然后坐在一起慢慢聊。”父辈母辈不知道什么叫浪漫，但他们却用实际行动在岁月里讲述着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浪漫，他们，才真正把爱刻了光阴里的……
无戒365挑战训练营第46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