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秦的出现像是她灰暗世界里的一道光，她曾以为这辈子再无法遇到良人了。

现在她开始庆幸，自己鼓起勇气甩掉渣男，重新开始了新生活。老秦把他的同行朋友介绍给她，只要有机会，饭局上都带着她。成交的订单越来越多，她的收入也水涨船高。

她越来越有自信。随着对业务的了解和经验的累加，她自己也单独谈成了好几笔单子，虽然比不上老秦介绍给她的生意。但是她也感到满足和开心。

生活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天，她和老秦去饭局，结束后，她的前夫打电话给她，她犹豫了一下接起来，说了几句就挂了。

老秦看她脸色变了，问她是谁。她没有隐瞒，说是我的前夫，谈周末来看孩子的事情。

和老秦认识那么久，她第一次和老秦谈论自己的家庭情况。

说完她有点不敢看老秦的眼睛，不知道离异带娃的女人在老秦眼里是怎样的形象。

“怪不得你这么拼。”老秦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他厚实的大手覆上她瘦弱的肩膀。她抬起头触到老秦无限爱怜的目光。心里的委屈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她扑到老秦的怀里，把鼻涕和眼泪都抹在他几千块钱的名牌西装上。

11.

那个晚上，在老秦的家里，她把自己交给了他。成年人的爱情，虽不像年轻人那样狂热、躁动不安。却也可以像干柴烈火那般一点就着，熊熊燃烧、经久不息。

在生了孩子之后，她和前夫的性生活就少了很多，现在想来肯定是分给了外面那个女人，但那时她也只觉得满心疲累，对那事毫无欲望。

和老秦在一起，她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恋爱的甜蜜与激情又回来了。当然除了这些还有老秦给她的依靠和安全感。

从认识到交往，已经过了一年。她和老秦的关系越来越稳定了，老秦也时常带她和女儿出去玩。女儿很喜欢老秦，总是搂着他叫秦叔叔。

但是越美好的东西，越害怕它只是幻影，是镜花水月，一戳就破了。

老秦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他不说，她也不问。但她又隐隐觉得老秦对她有所隐瞒。

像老秦这样一表人才又事业有成的男人，单身多年只为等她这样一个离异带娃的女人，说出去大抵是没人会信的。

她把自己的困扰告诉闺蜜小雪，小雪是个人精，在外企做高管，也可谓阅人无数。

小雪的话，印证了她内心的想法。小雪对她说，像这样优质的男人，还没成家确实不合常理。可能是分居或者已经离婚。

老秦带她出席酒局，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她。带她和孩子出去玩，没有丝毫的避讳和隐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已婚男人会干的事情。

或许他已经离异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没有他肯定的回答，她的心里就好像装着个定时炸弹，在感到幸福的时刻也感到了威胁。担心着那埋藏在美好表象下的惊雷，随时会把自己炸得血肉模糊。

12.

她还是按捺不住和老秦摊牌了。开玩笑的语气，却直截了当：你这个钻石王老五怎么会看上我呢。

她在心里期盼着那个答案，只要他是单身，那么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差距，她都会鼓足勇气和他走下去。

老秦不是傻瓜，怎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老秦点了一根烟，说起了他的故事。

原来老秦在15年前就结婚了，婚后第二年就有了个女儿，现在已经14岁了。

他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个人谈了四年的恋爱，毕业后就结了婚。工作几年后，老秦就开始创业。公司越做越大，生活越来越富裕，但是他和妻子之间的感情却出现了危机。

他们曾经约定赚够了钱就移民加拿大，在那里重新开始。不到十年，凭着过人的才智和手段，他积累了同龄人花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

眼看离他们约定的移民之梦越来越近，可是，他却不想去了。

在国内，他有他的生意，有朋友，有父母，有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人脉。虽然赚了够多的钱，可一想到要在加拿大重新开始，不是他没有勇气，只是那已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妻子和他争吵，说他背叛了他们当初的约定，背叛了他们共同的梦想。

他和她争辩、和她讲道理，但都拗不过她要移民的决心。

在无数次争吵之后，妻子独自拿了一大笔钱带着女儿远走加拿大。他感到心寒，但是没有挽回。

他心里明白，妻子和他一样倔强，甚至比他还要倔强。

他开始把全部的心思放在生意上，他又开了几家公司，生意越做越大，靠着财富他在这座城市里买下了几栋楼。

他说完，看着她，好像在等她的审判。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妻子走了几年了。他说四年了。

她又问他，这四年有没有找过别人。他说没有，就你一个。

那你和她离婚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烟，吐出像叹息一样长长的白雾。

没有。他说。

13.

她还记得一年多前，她独自一人去找她前夫在外面的女人。她们坐在咖啡店里。那女人比她年轻几岁，说不上特别漂亮，并不是电视里常有的那种长相艳丽的会勾引男人的狐媚长相。

她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不明白前夫为什么会选择她。如果那女人以另外一种身份来见她，她会认为她是个温柔又朴素的好姑娘。

她质问她，那女人带着五分可怜、三分抱歉和两分理直气壮。

那女人说她爱他，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并不知道他已经结了婚，后来知道了，可那是她已经陷得太深，无法自拔。

她乞求她，希望他们离婚，让他们在一起。

她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自己被骗了，在她眼里，那女人就是勾引她老公，破坏她家庭的娼妇。

女人就是这样，即使错的是老公，也会把所有的罪都推到小三身上。说她们勾引了他，她们最是十恶不赦。

而在此刻，她竟有些理解她，也许她只是被前夫骗了，其实她也算是半个受害者。

因为她自己也走上了那女人的路。不管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在周围人的眼里。她们都是一样的。只要老秦一天没有离婚，她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找到了港湾，但这一切终究不过是幻影，是镜花水月。

她和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躲在家里，躺在床上，谁也不见。

14.

女儿跑来问她怎么了，她说妈妈生病了不舒服。囡囡乖，自己玩。

女儿说秦叔叔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玩。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秦叔叔最近忙，等妈妈病好了，妈妈带你出去。

孩子跑出去了。母亲端着一碗糖水进来：吃不下饭也喝点热糖水吧，不要把身体弄垮了。

她眼睛有些湿润，母亲虽说平时说话刻薄不饶人，却总还是疼惜她的。她接过糖水，喝了一口。

母亲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想破坏人家家庭。

她和母亲说过老秦的事。

母亲停了一下又说，但是他老婆在国外那么久，就算名义上没有离婚，实际上他们也没有夫妻关系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离了，你担心什么啊。

但在别人眼里我就是第三者，我不想做第三者。她嗫嚅着，鼻子发酸。

像老秦这样条件，对囡囡又那么好，你个离异带着孩子的女人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男人？虽然你现在还年轻，长得也算可以，但是再过两年呢？等你有了皱纹，谁还会要你。赚再多的钱，和没有结过婚的年轻女人比起来总归还是掉价的。

她没想到母亲会劝她不要和老秦分开，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而母亲的后半句话更像是钝刀子割肉，虽不致死，却疼痛难忍。它代表了这个社会对女性最可悲又真实的偏见。

妈妈，你不会想让我变成和那个女人一样吧。她声音响起来，带着抗拒。

哎，你和她怎么会一样。你们当时在一起，孩子还那么小，而老秦他老婆走了那么多年了。。。母亲思考着能劝慰她的话语。

她不再说话，她心有动摇。她对老秦，从喜欢到爱到依恋。这感情不是说抽离就能抽离的。

我看老秦除了没有离婚，哪一点不比你那前夫好。对你也好，对小宝也好，事业又那么成功。。。他们哪天离婚了，你们就名正言顺了。。。母亲还在自顾自说着。

你走吧，我睡一会。她把头钻进被窝里，打断了母亲的话。

15.

在家的这些天里，老秦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发微信她也不回。

后来，老秦再也没有去骚扰他，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

老秦找到闺蜜小雪，让她带话给她：我不是诚心隐瞒你，我只是太喜欢你，所以害怕失去你。

呵呵，男人。为了骗女人，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她和小雪吐槽。

小雪倒是一脸认真：不管是不是骗，看得出来，这个老秦是对你用了情了。

她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的动摇却更厉害了。

16.

再见老秦是年前的一次客户拜访，老秦是她的客户，她无法推脱。她在老秦的办公室看到老秦的时候，距离他们上次分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老秦穿了件黑色的薄羊毛开襟毛衣，头发还是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脸颊微微凹进去，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秦总，一点小意思，请笑纳。她把公司事先准备好的礼盒递给老秦，语气又客气又疏离。

老秦伸手去接，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触到了她的手。

她猛地缩回来，躲避他的眼神。

然后她们说了些工作上的事，她感受到老秦灼热的眼神没有一刻不望向自己。但她始终低垂眼帘，不去看他。

她害怕看到他的眼睛，那一汪春水的眼睛，会把她淹没。

客套话说完了，她站起来，准备逃离。

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老秦从后面拉住她。他力气太大，一把把她拉到了怀里。

她的背对着他的胸膛，一瞬间被他那熟悉的气息包围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理智：秦总，请自重，这是在您的办公室。您不怕被您的下属看到吗？

老秦生怕她逃走似的用双手箍住了她的腰，下巴抵到她的肩上：要是看到了，就和他们介绍我的女朋友。老秦喃喃地道。

她转过身来，终于直视了他的眼睛。

那眼里有爱怜有后悔也有憔悴。她辨不清几分是虚假，几分是真情。她听到自己冷冰冰的声音说：呵，恐怕您该换个词吧。

老秦知道她的意思，他言辞诚恳：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只是为了孩子还没有离婚。

那您现在会为了我和您太太离婚吗？她咄咄逼人，不为逼宫，只想试探他的底线，看看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

老秦沉默了，好像在做什么决定。或者早已做好了决定，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过了良久，他说：等孩子18岁，等孩子成年了，我就和我妻子离婚。

要说内心没有期待是假的。虽然老秦对她做了隐瞒，但如果他愿意为了她离婚，那她还是会原谅他，接受他。

而让她用这种不光彩的身份再等4年，她做不到。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他，夺门而出。

17.

回去后的那个晚上，她给老秦发了最后一条微信：

这一年来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就当这一切是场梦吧，梦醒了，我们就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

第二天，她就和上级申请，把老秦公司的业务移交给别的同事。由于老秦公司订单量大，又守信用，从来不拖欠货款。所以同事欣然接受。

交接完成，她删除了老秦的微信、电话及其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但是保留了老秦之前给她介绍的一些客户。

办公室的窗外天阴沉沉的，飘着小雨。路边小树的枝丫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

她想起了，她和前夫离婚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一年之后，她又被男人伤害了。她不禁笑起来，她在笑自己。那笑里满是苦涩，还有讽刺。

18.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饭。女儿从幼儿园回来了，正趴在桌子上画画，画笔一根根整齐地排列在盒子里。白纸上画的是一个小女孩一手牵着一个大人。

妈妈，我画了你和外婆还有我，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女儿看她进门，兴高采烈地向她展示自己的画作。

她抱起女儿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推开厨房的门。母亲忙着炒菜头也没回：马上好了，把桌子收拾下准备吃饭了。

妈，我和老秦分手了，我们不合适。她对着母亲的背影说。

母亲好像没有听见，继续炒菜。

她回头收拾桌子，摆好餐具。母亲拿着炒好的最后一个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嘴角竟带着点温柔的笑意说：分了也好。以后咱找更合适的。

听到母亲的这句话，她的眼泪涌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那不是委屈的泪，是温暖。

她觉得这一次已经没有一年前那么难熬了，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走出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