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之后,雨终于还是渐渐地停下来了。在我每日的记忆里,似乎天总是这个样子,无论走到哪里,天似乎总是风云莫测地变幻着;有时身边会混混暗暗地飘过一大群游荡过来的黑云,然后无尽的灰白色开始填满那半圆形的透亮蓝色,最终天还是变得暗了,此刻似乎所有的光景都失去了那无止无尽的亮光了,就像是所有的生物都遁进了这道莫名的黑暗里,然后慢慢沉睡。
记忆中的聒噪,在此刻似乎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它在心头默默地跳动着,伴随着呼吸的节奏而不断地膨胀,之后却又慢慢地消失在空气里。我走在一段过去的街道上,似乎一切还是记忆时的那个陈旧的样子,一切仍未曾发生任何变化。这图景依旧沉封在岁月的稿纸上,一切都被与外界隔离开来,不论是思想还是记忆。此刻我却已不认识了这里的所有了,我沉默地走在喧嚣里,沉默地避开着一步一步闯进我眼前的所有。
当白日终于谢幕的时候,光便在我的眼前开始静静地消失了,光一点一点地弥散着,像是在空气中化作了无数透明的粉末,随即,又渐渐地消散了。然而之后,一切却并没有结束。光离开了,留下了一地的影子,那便是夜,那便是深不见底的夜了。夜活了,夜在城市里疯跑,夜把他的脚印嵌在每一块被雨水淋过的泥巴里。夜啊,总是疯得这么毫无顾忌、这么肆无忌惮。
也许在这世上,有光就会有影子的;在白天诞生时黑夜也就悄无声息地存在了。
此刻喧嚣终于化作了午夜里一缕淡淡的轻雾,渐渐消散了。所有的纷争都已在此刻偃旗息鼓了,所有的肮脏都已被融化在黑色的夜幕里。此刻只有一只黑色的野狗依然在远处嘶哑地吠叫着,那声音像是一阵游动的白色波浪;这波浪撞击在黑色的土墙上,然后渐渐回响。
我依然看见过去的自己了,就在过去的记忆里,那个人影开始慢慢地浮现,慢慢地在我眼前显出一个具体的轮廓。那就是此时的我吗?那就是眼前这个重新出现的这个自己吗?
不,不是,那不是的。那只是一个老旧的影子罢了。
但是他却走到我的眼前来了。他用一种熟悉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拿起我脚边的黑伞,慢慢撑开,然后又慢慢地收起了。他跟我说,他不喜欢用这把黑伞。
也许那并不是我,那只是一个影子罢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影子;又也许,那只是一个碰巧走过的路人罢了,那询问并不存在任何的意义,并不需要受到任何不确定的推敲。
此刻的我依然存在,依然在静默地享用我此刻富余的时间。但是一切依然是视线里的样子,一切仍然是现实中的这个样子的。
什么是现实呢?那实则是魔鬼设置的把戏。
在这世上,一切并不是尽全然地随着每一个人的愿去走的。那梦定是美的,所有的造化都无与伦比地绝妙,所有的美都充满着感性,并不会存在丝毫的艳俗和肥腻。但是那只是上帝的设想罢了,又或者说,那生然是上帝的杜撰,是他在每一个人思想中的杜撰而已。但是恶魔却为此而兴奋了,因为他向来是最热衷参与这样完满的游戏的。但是他却又睁着透红的眼睛,用一种怪异的表情打量着上帝的创作;他的目光里满是无畏的轻蔑,他坚信这样的创作没有任何价值上的意义。在他的眼里,这不过是一出独特的舞台剧罢了。
所以现实和梦总是会并存的,梦代表着一种天性,而现实则代表着对这种天性的破解。但是无论是梦还是现实,二者不可分隔,不可破解;他们同属于这出剧目,是这剧目里的一部分。
写到这里,夜梦依然轻轻地来了。雨又开始在窗外响起来,拍打着窗台上的帘布。
当白日降临之时,一切又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