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轮问路》是史铁生2007年的作品,通过回忆自己与轮椅的‘缘分’,讲述了与轮椅有关的一生情缘。短短的篇幅,淡淡的叙述,却把亲情,友情和爱情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不得不由衷赞叹其老到的笔触和深厚的写作功力,同时更深深为他的人品而折服。
史铁生,毕业于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如果不是时代的原因,他也许会是一名清华大学的毕业生,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没有经历陕北艰苦的生活,他可能就不会得病,也不会双腿瘫痪。但是,真实的生活没有假设,他离开了北京去陕北插队,带病回京,从此成了截瘫患者,终生与轮椅为伴。
史铁生刚刚瘫痪时,由邻居帮忙设计,父亲满北京城跑着找人制作买件,母亲缝制了坐垫和靠背,最后才成就了他的第一台‘轮椅’。他常常摇着轮椅去地坛公园看书,冥想。青天朗照,杨柳和风击碎了他曾经想要一辈子足不出户的想法,不管身处怎样的逆境,他那颗热爱生活的心没有变。这台轮椅饱含着母亲对他的爱,在这篇文章里,史铁生没有大篇幅诉说母爱,只是引用了之前写的一篇散文《看电影》中的一段,在一个大雪夜,母亲推着他去看电影。知道他想写点什么,母亲觉得推着他去看这场电影是必要的,她没有把握未来会怎样,只是朦胧地怀着希望。风雪夜,母亲推着他去看电影,只这么简单的一段,简单的几句话,便把那浓浓的亲情清风朗月般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史铁生的第一台真正的轮椅是他的二十位朋友和同学合力馈赠,也是二十位母亲的心血——儿女们都在插队,哪来的钱呢!他摇这台轮椅,去街道工厂干活,去知青办申请正式工作,去体会和风细雨,去眺望日落星出。1979年,柳青带着他摇着轮椅,第一次参加了作家们的聚会,第一次走进作家圈。“大家一起吃饺子,谈作品,高谈阔论或大放厥词,那是真正的激情燃烧的年代。”他如是写道,也从此走进了作家的梦,并让梦想照进现实。
后来,《丑小鸭》杂志社送给史铁生一台可折叠可拆卸的不锈钢轮椅。这辆福字牌轮椅开启了他走南闯北的历史,打开了他重新认识世界的大门。作家们和朋友们,推着他,背着他,抬着他去看中国。青岛,北戴河,长春,沈阳,五台山,甚至斯德哥尔摩,美国。在美国时,他的双肾功能已经非常衰弱,邀他前去的好朋友孙立哲笑嘻嘻地闻了一闻他的尿说,“不要紧,味儿挺大,还能排毒。”孙立哲之所以一定要带他来美国看看,就是担心不久的将来他再也没机会来了。‘命是干吗用的?单是为了活着?’这是孙立哲用最朴素的方式传递给史铁生的人生理念。
整篇文章里,史铁生没有任何一句歌颂友谊,歌颂伟大的友谊的话,也没有煽情地讲述朋友们如何待他,他自己如何感激涕零的内容。但那崇高伟大的友谊却已经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了。王安忆推着他逛淮海路,陈建功半夜推着他坏掉的轮椅送他回家,韩少功等人合力把他抬上南海舰队的鱼雷快艇……明面上看是粗略地讲了一些与轮椅有关的人和事儿,可背后却渗透了史铁生这个人的巨大的人格魅力,能够让别人完全不嫌弃地闻他的尿,能够让诸多名家心甘情愿地背着他抬着他推着他走南闯北,这些难道是诸人出乎于怜悯之心吗?字里行间,我们都能体察到,是这个人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们, 是他的作品里体现的精神征服了他们,才能使这些名家们不遗余力地想要帮助他,帮他的人生最大限度地圆满。
通过阅读史铁生其它作品,我们不难发现,他的作品里充满了思辩,睿智,温暖和阳光。他没有因为常年坐历轮椅上而自暴自弃,没有偏执,无情。究其原因,是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少爱,他的心中充满爱,所以他才把他的爱体现在思想里,体现在文字中。反过来说,也是因为他是一个有爱的人,温暖如春,谦谦君子,所以作家们,朋友们才那么爱他,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更为重要的是,史铁生不仅拥有浓浓的亲情和纯真的友情,他还难得地拥有了可遇不可求的爱情。
开始做肾透析之后,他已经摇不动轮椅了。妻子陈希米在王朝府井发现了电动轮椅,标价三万五。她一次次地找代理商砍价,不知跑了多少趟,一直把价格砍到二万六。‘他就是一分不降我也是要买的。’希米偷笑说。有了这个电动轮椅,史铁生在三十几年后终于又自己爬上了山——昆明湖畔的万寿山。坐在山上,看着天边的风起云涌,心里突然有了一句诗——嗨,希米,希米/我怕我是走错了地方呢/谁想却碰见了你!
淡淡的描述,却轻轻拂动着读者的心弦,两个人的爱情便如一朵美丽的云飘在我们面前了。能够拥有在灵魂层面上高度一致的爱人,是所有人的梦想,是芸芸众生大多难以求得的缘分。当一个人拥有了最美好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他怎会不让爱溢于言表,溢出心田呢?
史铁生的身体是残缺的,但他说出的却是最为健全最为丰满的思想,他体验到的是生命的苦难,表达出的却是存在的明朗和欢乐。这一切源于爱,源于他懂得珍惜身边的爱,懂得给予别人温暖的爱,懂得用爱的方式去思考世间万物,懂得用心去传达爱,因此,他得到的也是满满的,浓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