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的自白

我病了,他们说可能是精神分裂。

对了,我是一个50岁的男人。说是中年吧,我觉得已经老年了。50而知天命,我的命运,就这样吧。

他们说让我住院,我已经住在这里了。这个医院的医生说我有可能是精神分裂,也有可能不是。前面看过两个医院都说我是精神分裂,想把我关起来治。多亏了我拼命用头撞墙,把我妈妈心疼的,不让他们关我了。

现在这家医院,住院可以让家属陪护,于是妈妈同意让我住院了。

医生对我很好,到他那里时我很烦躁,我睡不着,就想摔东西。医生问我快乐吗?我说不快乐,我不工作,我不干活,我天天待在家里啃老,但我不快乐。

夜里我睡在病房里,妈妈睡在陪护椅上陪我。妈妈72岁了,自从我呱呱坠地以来,她每天都在陪我,除了她得乳腺癌住院那几天。妈妈怀疑就是因为那几天没时间照顾我,才造成我现在得病的原因。

妈妈对我太好了,无微不至,呵护备加,不让我干什么活,也不让我动什么脑筋,我觉得有压力感到焦虑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让我做的。我应该感激她吗?不!我恨她,我怨她!她就该对我的余生负责到底。他们说我不懂感恩。

我小时候和别的孩子一样活泼好动,我最爱的事情就是讲故事,看到别的孩子围着我,让我讲故事我就来劲。

初中毕业我没考上高中,爸妈托人找关系让我上了卫校。在卫校里我和同学相处不好,我晚上睡觉要打呼噜,同学捏我鼻子不让我睡觉。我学习成绩差,不想上学了,妈妈把我领回了家。

在我住的那个山村,我的同龄人差不多都出外面上学了。我没有同龄人交往,我不想出门,爸爸在外地工作,弟弟也到城里上学了。我就守着妈妈,陪她。

爸爸说要让我出去工作。

乡里有个水泥厂。我去干了几天,粉尘太大了,对身体不好。我说不想干了。妈妈说,好,回家吧。

乡里有个发电站。让我去看发电机,我看了几天,太寂寞了。我说不想干了。妈妈说,好,回家吧。

乡里有个根雕厂。让我去守仓库,我守了几天,太没意思了。我说不想干了。妈妈说,好,回家吧。

山里的生活太不好玩了,我想去城里。弟弟给我找了个皮革厂做工。听说在开发区是工资最高的,活也轻松。做了几天,我生病感冒了。妈妈急急的从家里赶出来陪我挂针。我说皮革厂太臭了,不想干了。妈妈说,好,回家吧。

就这样,我在家玩了几年,无所事事。爸爸说不出去工作,那就管管山上的茶叶、毛竹吧。妈妈说,不行,他吃不消的,再说虫子会咬他的。

爸爸退休了。妈妈说开个饭店吧,可以多赚点钱,可以让我帮忙。饭店开起来了,爸爸妈妈每天都很忙。但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呢?让我端菜的时候,我不是去端了吗?

我长大了,想讨媳妇了。妈妈到处帮我物色对象。我觉得我相貌还是不错的。相亲了几次,姑娘一开始都觉得我挺好,但相处几天后都不愿和我谈了。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我家在农村条件算好的。我在家吃吃玩玩,有父母供我。她们为什么不愿嫁给我呢?

一来二去,我30多岁了,再不讨媳妇就成老光棍了。本地姑娘没人愿意和我谈恋爱。妈妈打听了附近村里有买媳妇的,就托人帮我从江西买了个媳妇来。那姑娘我还挺喜欢的。在我家住了一个月后,她说要出去打工。妈妈阻止不了她,她一去就不愿回我家了。我挺伤心的。妈妈又从广西买了一个媳妇。没有前面一个漂亮,我不喜欢。这个媳妇在我家呆了一个月不到,有一天不打招呼就跑走了。不用说,为她给的3万多彩礼也没地方要回来了。

两个媳妇跑走之后,我很怨妈妈。谁让她不把我媳妇留住呢?我放下狠话,不给我讨回媳妇,我就吃她一辈子。谁让她是我妈呢?

但妈妈生病了,得的是乳腺癌。她动手术的时候我哭了,护士看见了,说我真是个孝顺的儿子。要是妈妈走了,谁来照顾我呢?爸爸是不肯让我白吃白喝的,肯定要让我干活。

多亏妈妈动了手术之后恢复的很好,5年过去了,也没有复发的迹象。她又可以照顾我了。

我每天在家里什么事也不用干,但我也挺忙。把家里的家具挪来挪去,就是我的乐趣。弟弟买回家好几台电视。最好的那台,我肯定是要放自己房间的。不看电视,我有什么娱乐呢?

我整天在家,不出去和别人交往,没人和我玩。我的同龄人都去城里或者外地打工了。和爸爸妈妈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我慢慢的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他们说我是和自己说话,其实我脑子里是有人和我对话的。爸爸一直说我游手好闲,干不惯我,想让我干这干那。多亏妈妈护着我。我挺生爸爸的气。他年纪大了,我不能打他,我拿起锤子锤楼梯护栏,锤墙壁。我爬到3楼,把玻璃瓶扔下来吓他。我经常听到他骂我,他说没骂我,可我明明在脑子里听到了。

我经常失眠,晚上8点睡觉,夜里三四点钟就起来了。起来就烧粥吃。爸爸还说我不干活,我不是烧早饭了吗?

我开始生病了。我其实很爱护身体的,我不吃葱姜蒜,不吃辣椒,因为书上说那些都是不好的东西。但我知道我一定是要生病的,只有生病了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无所事事下去。我大便经常拉不干净,很难受,我怀疑屁股洞长东西了,可能生癌了吧。好几个医院看过都说没问题,是我自己乱想想出来的。医生治不好我就自己治,我每天要烧13壶开水,少一壶都不行,因为我要洗屁股……

他们说我生病了,把我弄去看。医生说我精神分裂,给我吃了药。一开始确实让我烦躁的心平静下来了。但医生给我加药了,我吃下去心跳很快,连续十几晚睡不着。我很暴躁,我要死了吧。

我对妈妈说,我要死了,等着给我收尸吧。我恨她。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逼我一下呢?随便哪一份工作,她如果逼我坚持下去,不把我领回家,我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一定是要生病的,除了生病我还能干什么呢?除了关心自己的身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需要我关心的。

不生病我怎样引起他们的关注呢?

弟弟也请了假来陪我。

我是个病人,就让他们围着我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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