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沟,姐妹众多,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种田,父亲农闲时就在附近工地上帮个小工,挣俩钱供她们读书穿衣,母亲在家养两头猪,喂几只鸡,一年下来也够家里油盐酱醋的开销。
她们家绝对够得上贫穷两字了,简陋的屋子里没什么摆设,她们姐妹几个也从没穿过什么名贵的衣服。但是母亲将简陋的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将普通的衣物修修剪剪,走在路上也能惹来别人频频回首,还有人问她在哪儿买的。总之这是一个虽贫穷却温馨的家。
她从来不以她们的贫穷为耻,甚至还暗自希望将来自己的小家也是这个样子。穷有什么可怕,只要有一双勤劳的双手,又有什么挣不下的家当呢。可是相濡以沫的温情却不是家家都有的。
她们这里并不是与世隔绝,这些年有好多人都外出打工了,年轻的男女一出门就再也不愿回来了,村里只剩下些老弱残幼。前两年还只是男人们出门,女人在家照顾孩子,自从王二在外勾搭了个女人后,村里的女人们坐不住了,男人有钱就变坏,更何况外面的花花世界里又有那么多坏女人,得在男人身边看着才行,于是呼啦一声,女人们也都撇下孩子,仍下老人飞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大约真的很好,外出的女人回家时,一个个花枝招展,脸上的皮肤又细又白,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可是她不眼气这些,她知道她们的父母儿女在家是个怎样的光景,有钱又有什么用呢,孩子们一年到头见不到父母,爷爷奶奶年纪又大,照管不了他们,孩子们穿着脏兮兮的名牌衣服到处疯跑,学习也没人管,有几个小学毕业就辍学了。更惨的是那些孤寡老人们,村东头的张大娘,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两年了都没见回过家。前段时间跌倒在厕所里就去了,直到尸体有了味才被人发现。
无论这世事如何转换,她从不想去凑外面那份热闹,她爱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
很快她结婚了,丈夫是邻村勤劳踏实的青年,父母都病故了,他结婚前打了几年工,将家里老宅修葺了一下,他们办了个简单的婚礼,手头便只剩下一万多的债了。可是,怕什么呢,她们年轻着哩,这土地从来不会亏待勤劳的人。
婚后他们像父母一样,男的在附近给人帮工,她在家里放一群羊,养一群鸡,对于她来说,劳累一天后,站在门口看丈夫踏着夕阳回家是她最幸福的时光。房屋再简陋,生活再劳累,只要有家人温情的陪伴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事啊!
几年后,他们的一双儿女相继出生了,他们早就还清了债务,现在手里虽没多少存款,但一家人吃的饱穿的暖,丈夫温柔体贴,儿女聪敏可爱,她感觉幸福的要命。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一家人永远相亲相爱。她甚至想到,等他们老了,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当然她的孩子们也许会留在这村里,那她也高兴,哪里的山水养不活人呢,也许他们会外出闯世界,她也不会阻挡,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活法,他们老两口只管照顾好家,伺弄些花草,养几只鸡鸭,将房间打扫的光洁亮丽,晴天晒太阳,阴天听雨眠,孙子孙女们环绕身边,听她讲他们平淡而又富足的一生。这些想法常常将她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
村子里相继盖起了好几栋洋气的小楼房,她不在意,她们的房子虽旧却整洁,房间也够住,而且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幸福的味道。看那些楼房,要不只有看家的老人,要不就干脆整年锁着门,只在过年的几天像个“家”,她倒为那些房子的主人感到悲哀呢。
可是丈夫的心却焦躁了起来,他也想给妻子儿女盖明亮的小楼房,他也想让老婆十指不沾阳春水,想让他的儿女们穿名衣,上名校。他跟她商量,趁年轻出去闯两年,等挣够了盖房的钱,就再不出去了,他安慰流泪的她,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很快就会挣够钱回家的,他会常回来看她,会每天给她打电话,她不必再那么操劳,他会把挣的钱都打回家,她只要照顾好孩子们。
她知道再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他是个男人,他不愿比别人过的差,也许真是她捆缚了他的手脚呢。
丈夫很快就在外面站住了脚,他每个月给她打钱,每天给她打电话嘱咐她吃好穿好,照顾好孩子,不要记挂他,他一切都好。这让她在孤寂的岁月里终觉得心安了些,她依然省吃俭用,将他寄回的钱都存起来,她想,早一点存够盖房的钱,她的丈夫就会早一点回家。
过两年,他们已经存下了一笔钱,可是丈夫的电话却越来越少,他总说忙,是啊,挣人家的钱,哪有那么多的自由,她劝他回来,他总说,过一阵吧。
过一阵他没有回来,她却收到他一封信和一张存有二十万的卡,他说老板的女儿看上了他,他已经习惯了城里的生活,他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请她原谅他。
她将信一把火烧了,她的等待换来的是什么!她从此一蹶不振,无心收拾房间,也无心管孩子,孩子们放学回家看见她阴沉的脸,就悄悄溜出大门,直到天黑才回家。
她日日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每天想着这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她原来的那些想法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晚上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她感觉像在坟墓一般冰冷。她想,老天,快让她解脱吧!
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你真的想解脱吗?她感到惊讶却并不害怕,她对着虚无喊道,是的,我想要解脱,我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那虚空中的声音说,我这里有一朵“两世花”,拿着它,它能带你穿越过去未来,到你想去的地方去吧。
黑暗中飘来一朵红艳艳的花,她一把握住。
我到什么地方去呢?回到过去吗?可明知道过去那些甜蜜都是假的,终有一天还要品尝这份苦痛。那就到未来吧,她想看看她的未来是个怎样悲凉的下场呢,又或者会有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出现,将她拉出这痛苦的泥潭。
心念所动,她已经站在了一个破败的院落里,好一会儿她才看清,这不是她自己的家吗!院里杂草丛生,破破烂烂扔的到处都是,羊圈塌了,鸡窝倒了,房间里一股霉烂味。可是她年迈的父母怎么伏在一具新漆的棺木上哭的那样哀凄呢?她在一片杂乱中听见她母亲念叨着,你这不孝的妮子,他走了,你咋就这样糟蹋自己呢,看看你自己,才四十多岁就成了什么样子……这些年你连儿女都不管,儿子跟着一帮流氓混的偷鸡摸狗什么都学会了,女儿小小年纪就在外晃荡着整天不着家,就连你死了都不愿回来啊!你死了也好啊,省的活着像个行尸走肉,可是你那一双儿女怎么办啊?
她目瞪口呆,原来是她死了吗,她朝棺木里看了一眼,明明就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模样,冷汗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流,这就是她和她孩子往后的结果?不,不会是这样的,她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声鸡鸣将她惊醒,她摸摸头上的汗,原来只是一场梦,还好只是一场梦。
不久她扩大了自己的羊群,又租了村前十亩地种上了牧草,第二年又养了一千多只土鸡。她的生活重新变得劳累而又踏实。
孩子们星期天都会帮她喂鸡放羊,晚饭后她会陪着孩子写作业,她自己也学着读读写写。这样忙碌充实的日子过的真快啊,她的孩子很快就长大成人了。儿子大学毕业后回到了村里,承包了村后一座荒山,种了果树,养了许多珍奇的鸟兽,说准备办个休闲度假山庄。女儿在省师范学院,明年就毕业了。女儿还偷偷告诉她,自己谈了个男朋友,准备毕业后跟她一块回乡支教呢,以后就在她身边照顾她。
那对方的家长会同意吗?她有些忧心。女儿笑的诡异,他妈妈没了,他爸爸听说你的事,对你仰慕的很呢,说他也来咱们这儿住,好跟你做个伴。妈妈,你有空瞅瞅人家,万一看上了,咱就一块结婚呗!
死丫头,这种玩笑也是乱开的,她做势要打她,屋院里响起女儿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