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抬头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天空,也不敢用眼睛定位家的方向,我使劲地靠在塔柱上,低着头看着双脚。如果说这飞行是可控的,是与心感应的,那我低着头,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吧!为什么会飞了呢,没有翅膀,不能叫飞,飘,应该是飘。咋就飘了?
这脚还能走吗?我手扶着塔柱,直了直身体,还好很平稳地站在地面,试着迈出一步,也没什么不同,我还以为会像太空漫步一样悠出一大步呢!感觉还是很踏实,就是腿有些软,可能跟那二两酒有关。
为了不使自己再一次莫名其妙地“飞”起来,哦!我竟然用了“飞”这个字,我使劲靠着塔柱。迅速地整理着思路,这双脚,要从它还站在地面上那一刻想起。
我不就是埋怨了一会事态炎凉,责怪了一通攻击我一整天的人们,顺带发了两句婆婆的牢骚吗?难道这些就招致什么不干净的鬼怪惩戒我了吗?至于动用神仙法术就把我悬浮在空中吗?难道我遭遇了来自星星的你吗?
我是胆小无能之人,我只是暗戳戳地在心里宣泄一下,难道都要受到这种警告吗?那我以后 ,这颗只属于自己的脑袋还敢想什么呢?
此时,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刮起一大张广告纸盘旋升空,我吓得急忙抱住塔柱。现在连琢磨都不让了吗?我惊惧地四下闪烁着目光,我竟不敢再动任何心思了。
可是,人的神经中枢能开启和阻止人的行为,又怎么阻止人的思维,我难道活得这么卑微胆怯了吗?四十多岁了,除了看各位大爷的脸色,还要隐忍各种无奈,如今连自己内心都被剥夺了吗?见鬼去吧!想怎么样,尽管来吧,把我抛出宇宙吧,把我化作一朵流星吧!
心里的强大令我一下子挺起了脊梁,什么苍天有眼,什么正义之神,那么多恶人不管,对付我这深夜买醉,黯然神伤,孤苦无依的小人物,公平吗?谁能告诉我天理何在!
我心里呐喊一声,伸开双臂,闭上眼睛,仰头向着无边的夜空……
一片安宁。
我睁开眼睛,好像更黑了,又好像更亮了,仿佛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又似乎无数双手伸向我,又一阵冷风吹过,我依然站在地球上。
穿过马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还是我原来的样子。
小区里一片静谧,亮灯的窗口不多了。
家里非常安静,并没有谁因我未归而留一盏灯。
躺在属于我的位置上,老公无忧无虑地打着呼噜。
假如,刚才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飞走了,明天早晨,你会是怎样的情形,你也会痛彻心扉地悲伤吧?也会痛不欲生地思念吧?不知会想我多少天?也会像我那失去嫂子的哥哥一样,娶回另一个叫嫂子的人吧?孩子们如果发现妈妈无声无息地离去,悲伤会多少天?那些没了妈妈的孩子,也依然继续生活着,只是偶尔涌上心头怀念一下罢了。那些人,还有那些人,不知都会怎样评价我呢?或者就像原本不存在一样,渐渐地在人们的世界里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象中闭上眼睛,身体依然飘在空中,耳边还有风声……
清早,被楼下厨房的叮叮当当声惊醒,脑袋像要崩裂般疼痛,眼珠子都像要鼓出来一样,我试图起来,孩子上学估计要迟到了。
顾辉笑嘻嘻的进来,手里端着杯子。
“醒啦?给你冲了蜂蜜水,你厉害了,喝白的了?”也不知他有什么乐的,就咧着大嘴笑呵呵的。然后趴在我脸上使劲地闻了闻,继续笑着:“怎么样?飘了吧?哈哈。”
我愣愣地看着他,多么简单的人啊,他简单到不问问我昨夜去了哪里,为什么喝酒,甚至和什么人,都不需要明白。
“孩子上学了,我也要走了,老婆,下次不会了!”他也看不出有什么诚意,只是笑得好舒心,好眉飞色舞。临走,还摸了摸我脸颊,证明他一如既往疼爱着我还是什么,关门就走了。
听见婆婆也出去了,这个时间打麻将走了。
开始听见公公在客厅吧嗒吧嗒拄着拐棍走走停停。他依然用拐棍摆门口的鞋子,茶几上的物品,窗台上的花盆。从声音分辨出他走到哪了,他在干什么。继续走,继续停,直到他躺在床上发出的声音,收音机开始嘹亮地响起来。
我盯着墙上的时钟 ,“嘀嗒嘀嗒”旁若无人地走着,我的呼吸,我的心跳,都伴着它的节奏,“嘀嗒,嘀嗒……”
我的生活,就像墙上的时钟。沿着相同的轨道,不停的旋转,周而复始地重复相同的工作,不能偷懒,不能偏离,即使一次次经过的原点,其实已经不是昨天,更多的是新的起点。
选择与你梦想背离的生活,也许并不是生活的本意,大多都是命运一次次捉弄了你。当你发现,你走过的路与你想要的生活根本就是两回事时,无休止的悔恨与失落就会时时来梳理你的心境。我常常后悔的是,在儿子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奋斗事业,在最需要坚持事业的时候回归家庭,这是我人生最大两次错误。
年轻时觉得,什么样的路都可以走走,有的是时间去纠正走错的路。后来渐渐发现,最不给你机会的原来就是时间啊。
世间最无情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