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风里的话 》

土坡上的碎石被晒得发烫,林野用脚把一块碎砖踢到野蒿的阴影里,砖底的潮气混着尘土味漫上来。张舟正蹲在旁边,导盲杖的金属头在地面轻敲,杖身刻着的刻度被指尖反复摩挲:“从这里到歪脖子树,三十一步。等下找水往那边走,草矮,石头少。”

女孩摘了朵带露的小紫花,小心别在他导盲杖的布套上,拍手笑:“这样张舟哥走路时,花香就能‘告诉’你花开在哪啦。”老陈靠在土崖上,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了抖,最后一根烟卷在指间转了两圈,没点燃,目光落在远处林子边缘——那里的风总比别处急,草叶倒得异常齐整。

林野的手揣在裤袋里,指尖抵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这钥匙是主办方给他的身份凭证,全营地独一份。他是主办方安插的监视者,负责盯着玩家的一举一动,而这钥匙是警告器——只要他对玩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是没按规则上报异常,钥匙就会像冰锥一样刺进皮肤,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活”。

此刻,钥匙突然沁出股凉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激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凉意是主办方的警告。上回在废弃哨卡,他看见两个玩家偷偷破坏电网,犹豫着没立刻上报,钥匙就这么凉了整夜。第二天一早,主办方的人直接闯进玩家帐篷,把那两人拖进了林子,从此再没出来。对讲机里的声音冷冰冰的:“林野,你的职责是监视,不是心软。下次再失职,就换你去填林子。”

他偏头看向张舟,掌心的凉意却奇异地淡了些。

这瞎子总在不经意间暖他。林野发烧时,是张舟凭着呼吸声辨出他不对劲,摸黑爬上山采来草药;分食物时总把压缩饼干往他包里塞,说“我闻着你胃里空落落的”;甚至走路时导盲杖总往他脚边偏,后来他才发现,那是张舟用杖尖替他拨开了碎石子。这些暖,让他好几次差点忘了自己是主办方的人,忘了背后盯着他的眼睛从不会眨。

“我去解个手。”林野突然站起身,裤袋里的钥匙凉得像块冰,硌着掌心的肉。他必须躲开,必须让这股凉意浇灭心里的火苗——对玩家心软,就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跟你去。”张舟也跟着起来,导盲杖往他脚边探了探,杖尖的紫花晃了晃,“那边草高,石头尖,我熟。”

“不用。”林野的声音硬得像晒裂的土,抬脚往坡下走,“我认得路。”

“又不用?”张舟的声音里带了点急,导盲杖在地上“笃”地戳了一下,“昨天你去拾柴,说不用;早上你去看地形,也说不用。林野,你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你烦?”林野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冰,“是,我就是觉得你烦!走路总踩我脚后跟,说话总凑那么近,连导盲杖都要往我这边偏——你就不能离我远点?”

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捏着紫花的手僵在半空,花瓣上的露珠滴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老陈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眉头拧成个疙瘩:“小林你这叫什么话?小张他……”

“我说错了?”林野的目光扫过张舟瞬间发白的脸,裤袋里的钥匙凉得像要结冰,“上次在沟里,要不是你非要伸手拉我,我能蹭破膝盖?上次分野枣,要不是你非说‘你伤口深多吃点’,我用得着听你啰嗦?”

张舟的导盲杖“笃”地戳在地上,杖尖的紫花掉下来,被风卷着滚到林野脚边。“我只是……”他的声音发颤,“只是想帮你……”

“谁要你帮?”林野的声音更冷,转身往坡下走,“我自己能走能跑,不用你这个走路都要摸摸索索的人操心。”

他没回头,脚步快得像在逃。钥匙的凉意慢慢退了,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风里传来女孩的哭声,还有老陈低声骂了句什么,最清楚的是张舟那句被风吹散的“我没有……”

走了很远,林野才靠在棵枯树上,摸出裤袋里的钥匙。黄铜的表面被体温焐热了,可刚才那股凉意像刻在了骨头上。他望着土坡的方向,阳光把那边的草照得发亮,却亮得让人眼酸。

这时,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有人递来个布团。林野展开——是张草纸,上面画着营地西侧电网图,角落写着:“今晚子时换班,按老法子送名单。主办方说了,别出岔子。”

“老法子”是他和主办方的约定:趁电网换班的三分钟空档,用绝缘手套拨开铁丝,把记录违规玩家的名单塞进墙缝。这是他的任务,完不成就得去填林子。

他把草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纤维刮着喉咙,涩得发疼。钥匙在掌心转了个圈,冰凉的齿痕硌着肉——一边是主办方的规则和自己的命,一边是张舟发白的脸,他没得选,却又疼得喘不过气。

土坡上,张舟蹲在地上,指尖终于摸到了那朵蔫掉的紫花。老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小子今天不对劲,像被什么东西魇着了,别往心里去。”

张舟没说话,指尖捏着那朵紫花,花瓣碎在掌心,像捏着把扎人的刺。风从坡下吹上来,带着林野身上那股说不清的冷意,比刚才的风更让人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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