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站在新搬进的公寓的窗台旁边抽着烟,公寓的前面种着一颗参天大树,茂盛的枝叶在蓝天白云的背景板上勾勒出了美丽的轮廓,让人心情爽朗,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些时候在地铁里碰见的金发女郎,凹凸有致的线条和呼之欲出的肌肤还在眼前浮现,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她与我擦身而过时撩起的发丝,倾听着高跟有秩地敲击着地面。我熄灭了烟头,使劲儿地呼吸几口清新空气以求心里补偿。
五月份的法国南部气温适宜,在这个不靠海的城市,那两条河是年轻人们逃离钢筋混凝土气味儿的最好去处。当我从让姆兰地铁站出来时已经是晚间十点钟光景,整个街区安静得可以数的清脚步。我有些发慌,因为我不记得那条河是在哪个方向,我顺着直觉往前走,有很多时候她似乎是在和我玩儿着捉迷藏,本以为过了这个街区就能看见微波涟漪,可是却偏偏出现了另一排民居,我想像着那条河就在这幢楼后面,我能感觉到她的生机,她荡漾出的波纹以及她身旁聚拢着的人类们。
当我紧张地绕过记由提尔那恐怖的街区之后,可以确定她就在我眼前不远处了,事实也果真如此。我越过那些打烊了的便利店和五金店,这条街最晚关门的咖啡馆应然眼前,露天座位区不多不少地刚好被占满,客人们的肩膀几乎都能互相碰到,然而这样庞大的群体所发出来的交谈声音是和自身极不相称的,我仿佛听见了一百来个人在低声吟唱着经文,在这走向蓬勃的暗夜,谋划着某些仪式。不远处的旋转木马静静地伫立在桥的这边,我小心地穿过人群,顺着台阶来到了堤岸,岸边本应有的绿草清香被无数香烟和啤酒瓶所掩盖,人群成堆坐落,好像史前部落一样在瓜分食物,只差一堆篝火,对,只差那些篝火,但那是有的,在不远处,一艘不能驶出河道的游轮,改造成了酒吧,挂满彩灯和旗子,比篝火还闪耀,还叫人心旷神怡。
二
谁会在大晚上来游乐场呢?尤其是在这个十一月的北国滨城。海风吹得我面目狰狞,什么惬意的心情都没有,只想回寝室睡觉,而她却开心的不得了,雀跃地奔跑在我前面,任凭狂风弄乱她的刘海儿,露出我时常幻想着去亲吻的额头。
“等一下。”我口齿不清地叫住她,帮她整理一下围巾,“要是感冒了可让谁来照顾你啊?”
“要是感冒了就好了,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会感冒了,哈哈。”
我被她这乐天的逻辑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冲我眨了几下,勾住了我的魂儿,让我瞬间周身暖了一遍。
“学姐想的可真开啊。”我故作打趣地说道。她也一蹦一跳地转身又朝着霓虹跑去。口口声声的叫着学姐,可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定位和她的关系,在旁人面前她惯有一副高冷严肃的姿态,但是私下里我和一起的时候却像个小姑娘一样欢脱,谁都知道我们俩走的很近,所有的离奇猜想又都在她那威严冷淡的目光中不攻自破,得出来根本没那回事的结论。他人说的什么我也懒得管,这学姐自己却喜欢没事儿就把我单独拽上出去玩儿,恰恰也是我十分乐意去接受的,每次我都被她耍的筋疲力尽,每次她笑的都很开心。
“快点儿过来,我要去坐那个!”我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一艘船。
三
我在船吧的入口处瞅见了等着我的伙伴们,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新朋友,不管怎么样,出来玩儿就是如此,新朋老友相聚找乐子消磨时光和青春,法语里这叫做soirée,是法国人最喜欢的词儿之一,在词典里它也有一整晚的意思,生动形象地给“夜生活”这一行为赋予了蓬勃的生机。
“给你介绍一下,”死党把我拉近一些,“这是蒂亚戈,戴安娜,克雷索娜你见过,这边儿是莎莎,还有李帅,他们是我的邻居……”
我一一打过招呼,并用大家都听得懂的方式自报了家门儿。
“快走吧,开门儿了。”
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留学生移动到了这座水上夜店的入口处排队,我懒散地站在末尾,趁没人注意点了根烟,吐了两口袅袅薄雾,站在我前面的中国女孩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好意思啊,烟味儿呛到你了。”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
“没有没有。”她再次转过身来,刘海儿下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冲我笑着,皮肤白皙,淡妆典雅,勾住了我的魂儿。
“我不介意,只是怕你抽不完了,前面排的挺快的。”
“哦……”当我呆呆地注视她的时间足够让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的时候,我才随口冒出了一句,“我是东北的,你是哪儿人?”
“嗯,我从你的口音里听的出来,你猜。”
我猜,我猜,我上哪儿猜去?现在的姑娘普通话都说的比我好。“上海?重庆?西安?”哪里人不重要,交谈的继续才是重点,我撇掉了烟头儿,随她登上甲板,深呼吸两次。
四
“你不敢坐吗?”
我之前从来没有坐过所谓的海盗船,游乐场里飞来飞去的东西向来都不是我的章节,避开那些看着就晕的项目未曾让我觉得会失去什么乐趣,而这次被她不由分说地拉了上去,也没等我把搪塞的理由编好。此时此刻"船"上的乘客总共不到五位,"甲板"上的栏杆摸起来就像寒冰一样,脚下也咯吱咯吱地响,“这玩意儿应该不会年久失修吧?”
可学姐却已经是兴奋得不得了,径直地蹦达到了整艘船的最末端位置,也就是摇动幅度最大的地方,我随她坐好之后,她笑嘻嘻地问我:"紧张吗?"
"看看吧。"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之后这艘船就"嘭"地一声启航了,在强大的离心力的作用下,我只感觉自己每次都要被甩到前排的时候,每次又被重重地摔回靠背上,人世间的颠簸纠结也不过如此。而一旁的她简直是在体验着一场绝妙的狂欢,哈哈大笑个不停,欢呼的同时还时不时地喊叫着和我互动,“你看这边儿!”“你看那边儿!”我这只小仓鼠没有回应她的所有问候,因为我觉得只要一张嘴,就会把晚饭全吐出去。
大约被甩了二十多分钟,这场狂欢终于停了下来,眼看她像小兔子一样兴奋地跑下船,我也故作淡定地登陆了,顿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左右摇晃,还好当时在仔细地把握着平衡,才没有被她识破。
"你还好吧?"她走到我面前,背着手,双脚交错着站立望着我。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随即就吻了我第一下。
我真庆幸刚才在船上没有呕吐过。
五
所有的夜店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蒸发着酒精和汗水,还有男男女女的悸动。我今晚只想稳稳地坐着,众人都奔向昏暗喧嚣的舞池释放热情去了,而她自然留在旁边和我咬耳朵。
“你要喝果汁吗?”我试探着问。
“别逗我了。”她反而嘲笑起我来。我走向吧台,少顷拿回了一些混着伏特加和其他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小心失态哦。”
“小心失态哦。”她坏笑着重复我的话。
我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有一出没一出地聊着,花哨的言语也只是掩盖彼此荷尔蒙的最后一层薄纱。震撼的音浪中我已经有些微醺了,也没有意识到在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手扶在了我的腿上,脸颊渐渐地凑得更近。我望着他的刘海儿和双眸,虽是初见,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我迷糊着说。
“是吗……”
我们的嘴唇终于来到了适当的距离。
而就在此刻,我突然被身体内发出的酒精负荷讯号驱使着变换了姿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了洗手间,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