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数声鶗鴂
张先(宋代)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残念:
残念是一种颓败的思绪,经由一个痛苦不堪的伤口,看着鲜红的血液,让肉体的疼痛掩盖住精神的摧残。 在残念的眼中,美好的斜阳成了残阳,霜结的冬天成了残冬,思念的梦成为了残梦。天是蓝的,心是灰的,繁华成为死水,喧闹成为讥笑,风雨侵袭,魂消梦寒。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双不敢直视黑暗的眼睛,那个世界里,没有温度,没有阳光,伸手触摸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那片虚无,也许正好填补自己本就空无一物的空虚和寂寞。但是黑暗也正是因为其空洞虚无的一面,才有了无穷无尽的遐想和放空的空间。她有一种阳光所不能给予的能力,有一种悄无声息的的治愈能力,能给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一个毫无禁忌的理由,去咆哮,去呐喊,去躁动,去雷霆。所有你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调解的难题,所有解不开的心结,甚至是那些一发不可收拾的情绪,都可以在黑暗和残念中被慰藉,被抚摸,被安慰,被原谅。黑暗给了我们内心肮脏情绪的释放,不讥讽,不嘲笑,不偏不倚,不声不响,那是一个中立的空间,那是一个虚无但是能量巨大的空间。悲伤的人,和黑暗交换着黑暗的心得,调剂着悲伤的情绪。黑暗是所有痛苦情绪的唯一交易场所,是一位心慈面善的慈善家,她愿意无条件收购任何消极,否定,和仇恨的残念,是孤独,悲伤寂寞人唯一的倾诉对象,她愿意成为邪念的树洞,愿意成为无妄的回收桶。
当我们痛哭流涕后,心中若仍留有残念,那残也早已不是残缺的心,那残也无非就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念想,不再让人心力交瘁。我们也从最初的无法正视自己,无法面对黑暗和残念,到如今可以勇敢放下心结,坦然面对心中无法直视的过往伤痛,那是一种决然,勇敢的舍弃,舍弃了悲伤,我们才有明眸去欣赏明日下的晴天。
残败意象的连结:
通过杜鹃啼血,残花败叶,梅子青,永丰柳,飞花扬,来渲染惨败的气氛,然后通过怨弦拨怨曲,幻化出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悲叹,到双丝网,千千结的无法割舍,才让夜如此难眠,蜡炬成灰泪始干,蜡炬已经燃尽,夜还没有初亮,从而凸显着夜的漫长,这情的难耐。
枯木逢春:
诗词中有很多的意境,都会借鉴前人脍炙人口的诗文,通过自己的理解和体会,达到词不同,但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更高明的手法,是裂变和幻化,即从旧有的定式里面,萃取出神韵,将意境更往高处和远处推远,达到意犹未尽,一生三,三生万物的极致效果。
此首词的逢春之句,“天不老,情难绝”从李贺的“天若有情天亦老”意境中而来,但是两者之间的意味却不完全一样,张先采用了一厢情愿的手法,首先定下天不会老的基调,从而来加深自己情不绝的决心。这和天若有情的假设手法,更具有对于忠贞爱情的深刻理解。因为词人自来都是一个痴情种,情是风,情是雨,无风无雨万年空,所以才有了“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感悟,人不可无情,情在命存,江水深才有深沉的意味,高山重才有了巍峨的份量。
典故:
永丰柳
唐时洛阳永丰坊西南角荒园中有垂柳一株被冷落,白居易赋《杨柳枝词》"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以喻家妓小蛮。后传入乐府,因以“永丰柳”泛指园柳,喻孤寂无靠的女子。此处一语双关,女子飘零如柳,那风中纷纷扬扬的柳絮,如飘雪般冰凉,是自己好不争气的眼泪,也是断肠人的飞花。苏轼在《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曾写道,“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所以柳树才有了残花败柳的意境,多为指代悲苦的女子。
知识点:
鶗鴂(tí jué)
《离骚》:"恐鶗鴂之未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劳。看来人悲伤的时候,绝对要远离此鸟的鸣叫声,不然声声催人泪,咕咕逼人老,才有了“人在子规声里瘦”的诗句。
鶗鴂,即子规,就是杜鹃鸟、布谷鸟。春季来临,三四月间,布谷鸟回归北方,其“咕咕咕咕”的叫声,如同“布谷布谷”,好像在催促着人们赶快种庄稼。相传古代蜀国国王望帝杜宇,死后魂魄化为鹃鸟,因此人们称这种鸟叫“杜鹃”或“杜宇”。杜鹃啼血而有杜鹃花。这种鸟总是向着北方鸣叫,声音凄切,仿佛盼子回归。由于这些凄美的传说,子规历来被作为思乡、盼归的象征。
从李白“杨花落尽子规啼”的萧瑟,到李纲“山深夜闲子规啼,残月满窗天未晓”的悲鸣,到方谨“江楼望月人未寝,肠断子规啼一声”的断肠,到苏东坡“潇潇暮雨子规啼”的凄切,再到李煜“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的寂寥。子规总会在处处有杨花,残月,暮雨和寒楼的诗句中,一遍遍的被提及,被加深悲情,最后幻化成血泪的象征意味,生生唤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