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马
老马是我的第一任领导，四十多，一米八几大个，军人出身，走路带风，每从我身旁路过，都感觉一个巨大的身形压了过来，再冲你一瞪，我总是吓一跳，反思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到单位上班，总是紧张羞涩。尤其是吃饭，面对一屋子陌生的同事，总是感觉像极了一只猴子，每次打完饭，我都急匆匆端着赶紧回宿舍去吃，不为别的，就是害怕和大家见面、打招呼，尤其是老马，他总是端着碗站在院子里，狠狠的吃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其实老马和我是老乡，但说话语速奇快，夹杂着浓重的口音，几年下来，我大多不知道他在会上说了什么，只记得他总是夹着烟，面前一堆烟头，对面乌压压一群人，都默不作声的记着他说的每一点，我想大家可能和我一样，都是半猜半听，会后再各自交流到底安排了什么工作。老马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人格魅力极强，能很好的统筹人员，尤其是对大米和老鼠屎的甄别极其到位，区别对待的也极其明显，这只是他众多优秀品质中很小的一方面，但这给了努力工作的人认同感，这在我看来尤其重要，之后我也遇见很多领导，能做到这一点的凤毛麟角。
现在回想，很长一段时间里，老马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空白，除了偶尔楼道里见面，简单的问句好，似乎没有太多交集。突然老马要走了，算是平级调动，按照传统，我们是要送送他的，那天我们在楼下乱七八糟站着，老马一步两个台阶的下楼了，意外的手上没有夹烟，边走还边理了理外套，好像有些局促。老马略一停顿，大步的走进人群，来回和大家握手，四十多人，他一个也没拉下，使劲的拍着对方的肩膀，嘴里骂着，没事了来把老子看看，看我不喝死你，大家一下哄笑了起来。但我听得出来，大家都有点尴尬，甚至沉重，毕竟在一起了很多年，他也带领着我们走过了每一个坎，集体需要一个领头者，他无疑是优秀的。突然老马上了两级台阶，冲我来了，我赶紧伸出手，他往前一倾，我感觉一个厚实的怀抱搂住了我，身子的重量压在我身上，好像有些站不稳的样子，我能感觉的到他在这一刻是脆弱的，很快他拍了拍我的背，略带哽咽的说了句什么，松开我冲大家挥了挥手，转身上了车。我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伤感，感觉老马这些年抽的烟，骂的人都白骂了，我在心里暗暗的想，你特么一米八大个，走路都带着的风，怎么会哭呢。
准备婚礼的时候，我琢磨着要给老马写一个请帖，托我认识的朋友给他带去，本来是可以打电话的，但是总觉得老马似乎不适合这样的方式。直到婚礼的前一天，同事问我，你没请老马？老马刚才骂你了。我才想起来我写好的请帖一直在我包里，忘记带给他了。之后很久不见，一次同事的聚会，老马意外的出现，坐我对面，我一直想趁着吃饭的机会给他解释下，但直到吃完饭，我也没敢。要走的时候老马突然叫住我，你结婚怎么不叫我？我想了一下，回答说，我忘记了。老马抽了口烟，顿了顿说了个好。我看到他脸色一变，赶紧走开了，我知道我的回答恶心人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在他面前撒不起慌，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之后老刘去世，老刘是他极好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新领导，得到消息我们都赶着去送老刘最后一程，老马也在，他一直站在殡仪馆门口，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想陪陪老刘，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马那么安静，几乎不怎么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弥漫在四周，我猜最后瞻仰遗容的时候，老马可能哭的比我还要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