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河畔的卧龙幼儿园里不少小朋友在玩滑梯,一个小女孩在河边林荫道站着,绿色的连衣裙和周围的树木浑然一色。儿童节,都穿得美美的,小公主与小王子模样。
“咱小时候,哪穿过连衣裙,连大馍都吃不饱。”阿影回头望着小孩儿,自语。
“我就没见过连衣裙。我穿连衣裙,是上了高中之后。”记忆忽地就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现在,生活是真的好了啊,想穿什么穿什么。”
阿影的感叹在我的回忆里一闪而过。
来城里读高中,看到同学穿连衣裙,甚是好奇:衣服也可以这样的?到了春天的一个周末,揣着节省的伙食费来到学校北门一个路边裁缝铺,选中一块白底带蓝点的棉布,照着书上的样式做了一件长袖小圆领连衣裙。回寝室试穿,才感觉,布料质地太硬,尺寸也做大了,穿了几次后也就弃之高阁了。
读大学时,和阿玲一起逛街。那是师大附近离工人文化宫不远的一个狭长的东西走向的小巷子。门面房都在巷子的石阶上,要进店门,得爬两阶砖石台阶。
那天黄昏时分,我们上了阶梯进了一家店面。墙上一溜儿挂着很多连衣裙。有一件近似咖啡色(我后来知道那叫咖啡色)的连衣裙与众裙有别。衣服质地柔软,一字领的领口处折叠了一个褶皱,温柔又神气。女子极其热情,要我们试衣服。我记得是我让阿玲试试这件。
阿玲犹豫着倾其所有买下了那件连衣裙,衣服的价格是我三个月的生活费再加18元。
后来,好像也没见阿玲穿过几次。若干年后回忆这件事,我觉得,我是在让阿玲替我圆了一个穿连衣裙的梦,无论颜色还是款式,在当时,都不适合一个大学生穿。
第二次穿连衣裙,是结婚。
婚礼前一个月,刚好是暑假,我去了三中门口的环城河一条街,那是宿州市最有名的一条街了,我们称之为“大棚”(没有店面,就是简易的架子搭起来的),全部是批发布料和做服装的地方。
看了很多铺子,最后选中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店。她的店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料,但在架子的门口,高挂着一件紫色的小碎花的成品连衣裙。那件裙子,像个梦幻的少女,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衣服太美了,美就美在色彩和领子上。
裙子的领子有点复杂,要耗费很多布料。一层一层松松垂下的褶皱,从肩部的一边很舒适地牵挂到另一边。这样的褶皱好像有三层。真是刚刚好的层数。多了,复杂;少了,单调。
长袖,束口。裙长刚过膝,大摆。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烘云托月——那层层皱褶的领子。
之后,我又选中了一块紫罗兰丝绒布料,做了一款简易旗袍,没有领子的长袖直筒连衣裙,前面没有裁剪,没有盘扣,后面一根拉链拉到脖子。
这是两件各具其美的衣服。一件美得招摇,一件美得含蓄。它们是我的婚礼的全部行头,也是我一生对连衣裙的美梦成真的开始。
那两件衣服,给了我的学生永远的美好记忆,也给了我的邻居永远的美好记忆。
邻居小张在我把裙子拿回家之后就去大棚也做了一件紫罗兰丝绒裙。
二十年后,一个学生再见到我,说起一件事,她在符离师范读书时,见到那件紫色碎花裙,就断定,穿这件衣服的人一定与她的语文老师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我告诉她,那是我妹妹。
工作之后,只要选择裙子,首选连衣裙。同事也说,你的裙子好像都是连衣裙啊。我说,为主,连衣裙省事,不存在搭配的问题。
后来我也想过这件事,真的只是这样吗?
少年时代在村子里看电视剧《安娜卡列尼娜》,就看到舞池里穿着连衣裙的安娜了。那时候,《上海滩》风靡一时,穿着旗袍编着辫子的冯程程多么令人着迷。
连衣裙的美丽,旗袍的优雅,似乎更容易入了女孩子的梦。
吃上白面大馍的梦,早已不是梦;穿连衣裙和旗袍的梦,也早已不是梦。
穿着连衣裙和旗袍靠在书橱旁的画面,也早已不再是一个少女的矫情。
无数次走过这条有着远古历史的运粮河畔,想着它见过多少女性的花容月貌,见过她们的衣袂飘飘。她们幸福吗?
想吃什么,就吃;想穿什么,就穿。想读什么书,就读。
岁月不居,再美的裙子也有褪色的时候。有着书籍支撑起来的连衣裙和旗袍,每一根丝每一条纹,才扛得住流水的漂洗,才会长久地摇曳多姿。
就算芳华不再,它们也一样具有花样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