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地方,当年是“全国计划生育先进县”,人口出生率连续十年控制在全国最低水平。结了婚的小夫妻立马就要找关系拿准生证,否则,即使怀孕了,也因为没有“计划”而被迫流产。如果未婚先孕,女孩子全家都抬不起头来,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如果偷生二胎,更是要被开除g职,开除d籍的。
在这样的政策环境下,我结婚了。老公单位是工厂,人多,计划少,拿不到准生证,我当年刚刚大学毕业,受新思潮影响,也不想要孩子,没有拿到准生证就没有呗,等下年吧。谁知道,不打算要孩子是要有措施的!
当时我还象个羞涩的女学生,大姨妈来了,买包卫生纸都躲躲闪闪扭扭捏捏,哪里有胆量去买避孕药啊,丢不起那个人呐!毫无意外地怀孕了。逼上梁山,硬着头皮去找我所在的单位申请“准生证”。
没有。一年之内的计划已经用完,我没有提前申报,属于计划外怀孕,自己去想办法拿证。否则就要把孩子处理掉,不能因为超计划,单位评先进被一票否决。要么,辞职走人。
那时年轻肌肉紧实,怀孕第四个月的时候,小腹还没有凸起,我还穿着裙子上班,潜伏在“人民内部”,假装没怀孕。单位领导很是宽容,没有人举报也假装不知道。只是,没有准生证,医院不接收住院生产,也拿不到“出生证”,孩子上不了户口,黑户。预产期是11月份,再想想办法吧,总之,不能连累单位啊。
上天有好生之德。机会来了。
一位年初申请了准生证的女同事,计划当年生孩子,可是,到了5月份,还是没实现“计划”,就算5月份怀孕,也要到第二年生了,这个名额可以让出来。
在炎热的夏天来临之际,我终于堂而皇之地换上了孕妇裙。按计划在预产期内生了儿子。
小烦恼来了。
儿子特别像他爸爸,没有一点像我的地方。我会痴痴地假想:如果有一个长得像我一样的女儿,熟人一眼就看出:哟,M老师女儿吧!那该多好啊!可是,没有可能啊,GJ不让啊!
我老妈跟我说:闺女,抱养一个女孩子吧,等你老了就知道了,还是闺女贴心。“从哪里抱啊”?老妈说:只要你愿意,老妈帮你打听,乡下医院经常有生了女孩子不要的人家,你真想好喽,妈去找人要!
……有时候想想,这世界变化太快了!199几年的时候,人们的思想还会因为没有生出传宗接代的儿子而大动干戈,20多年后的今天,真真确确是生儿生女都一样了!甚至因为经济压力或者像我一样婆媳关系紧张,“只恨生男不生女”哈。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抱养一个女孩子,我担心自己当不好“养母”,把人家孩子养偏了。也是害怕多一个孩子会有很多事情,懒惰,自私,终是没有实现女儿梦。
当2016年二胎政策放开的时候,我已经年近五旬,年纪一大把,债务一座山,我儿子也要结婚了,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女儿梦,二胎梦,自此完全灭绝。唉,有一天,我死了,这世界连一个和我长得像的人,都没有哇!
独生子女证,一直作为重要资料,和我的毕业证,结婚证,房产证一起藏在家里的机密档案里。
据说,退休的时候,可以依据独生子女证,从社保处一次性领到2000元补助。
像我这样,特别特别想生二胎的一代父母,终究没能如愿,淹没在滚滚的时代潮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