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371:好好的一手牌,却打的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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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二月甲午,封皇子昱为琅邪王。

后赵王勒立子弘为世子。遣中山公虎将精卒四万击徐龛。龛坚守不战,虎筑长围守之。

赵主曜自将击杨难敌。难敌逆战,不胜,退保仇池。仇池诸氐、羌及故晋王保将杨韬、陇西太守梁勋皆降于曜。曜迁陇西万余户于长安,进攻仇池。会军中大疫,曜亦得疾,将引兵还;恐难敌蹑其后,乃遣光国中郎将王犷说难敌,谕以祸福,难敌遣使称藩。曜以难敌为假黄钺,都督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牧,武都王。

秦州刺史陈安求朝于曜,曜辞以疾。安怒,以为曜已卒,大掠而归。

曜疾甚,乘马舆而还,使其将呼延寔监辎重于后。安邀击,获之,谓寔曰:“刘曜已死,子尚谁佐!吾当与子共定大业。”

寔叱之曰:“汝受人宠禄而叛之,自视智能何如主上?吾见汝不日枭首于上邽市,何谓大业!宜速杀我!”安怒,杀之,以寔长史鲁凭为参军。

安遣其弟集帅骑三万追曜,卫将军呼延瑜逆击,斩之。安乃还上邽,遣将袭汧城,拔之。陇上氐、羌皆附于安,有众十余万,自称大都督,假黄钺,大将军,雍、凉、秦、梁四州牧,凉王,以赵募为相国。

鲁凭对安大哭曰:“吾不忍见陈安之死也!”安怒,命斩之。

凭曰:“死自吾分。悬吾头于上邽市,观赵之斩陈安也!”遂杀之。

曜闻之,恸哭曰:“贤人,民之望也。陈安于求贤之秋而多杀贤者,吾知其无所为也!”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赵,赵以武为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帝征戴渊、刘隗入卫建康。隗至,百官迎于道,隗岸帻大言,意气自若。及入见,与刁协劝帝尽诛王氏;帝不许,隗始有惧色。

司空导帅其从弟中领军邃、左卫将军廙、侍中侃、彬及诸宗族二十余人,每旦诣台待罪。

周顗将入,导呼之曰:“伯仁,以百口累卿!”

顗直入不顾。既见帝,言导忠诚,申救甚至,帝纳其言。顗喜饮酒,至醉而出,导犹在门,又呼之。顗不与言,顾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

既出,又上表明导无罪,言甚切至。导不之知,甚恨之。

帝命还导朝服,召见之。导稽首曰:“逆臣贼子,何代无之,不意今者近出臣族!”

帝跣而执其手曰:“茂弘,方寄卿以百里之命,是何言邪!”

三月,以导为前锋大都督,加戴渊骠骑将军。

诏曰:“导以大义灭亲,可以吾为安东时节假之。”以周顗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帝遣王廙往谕止敦。敦不从而留之,廙更为敦用。

征虏将军周札,素矜险好利,帝以为右将军、都督石头诸军事。敦将至,帝使刘隗军金城,札守石头,帝亲被甲徇师于郊外。以甘卓为镇南大将军、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陶侃领江州刺史,使各帅所统以蹑敦后。

敦至石头,欲攻刘隗。杜弘言于敦曰:“刘隗死士众多,未易可克,不如攻石头。周札少恩,兵不为用,攻之必败,札败则隗自走矣。”

敦从之,以弘为前锋,攻石头,札果开门纳弘。

敦据石头,叹曰:“吾不复得为盛德事矣!”

谢鲲曰:“何为其然也!但使自今以往,日忘日去耳。”

帝命刁协、刘隗、戴渊帅众攻石头,王导、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战,协等兵皆大败。

太子绍闻之,欲自帅将士决战;升车将出,中庶子温峤执鞚谏曰:“殿下国之储副,奈何以身轻天下!”抽剑斩鞅,乃止。

敦拥兵不朝,放士卒劫掠,宫省奔散,惟安东将军刘超按兵直卫,及侍中二人侍帝侧。

帝脱戎衣,著朝服,顾而言曰:“欲得我处,当早言!何至害民如此!”

又遣使谓敦曰:“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归琅邪以避贤路。”

刁协、刘隗既败,俱入宫,见帝于太极东除。帝执协、隗手,流涕呜咽,劝令避祸。

协曰:“臣当守死,不敢有二。”

帝曰:“今事逼矣,安可不行!”乃令给协、隗人马,使自为计。

协老,不堪骑乘,素无恩纪,募从者,皆委之。行至江乘,为人所杀,送首于敦。隗奔后赵,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帝令公卿百官诣石头见敦。

敦谓戴渊曰:“前日之战,有余力乎?”

渊曰:“岂敢有余,但力不足耳!”

敦曰:“吾今此举,天下以为何如?”

渊曰:“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

敦笑曰:“卿可谓能言。”

又谓周顗曰:“伯仁,卿负我!”

顗曰:“公戎车犯顺,下官亲帅六军,不能其事,使王旅奔败,以此负公。”

辛未,大赦。以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并让不受。

初,西都覆没,四方皆劝进于帝。敦欲专国政,忌帝年长难制,欲更议所立,王导不从。及敦克建康,谓导曰:“不用吾言,几至覆族。”

敦以太子有勇略,为朝野所向,欲诬以不孝而废之,大会百官,问温峤曰:“皇太子以何德称?”声色俱厉。

峤曰:“钩深致远,盖非浅局所量。以礼观之,可谓孝矣。”众皆以为信然,敦谋遂沮。

帝召周顗于广室,谓之曰:“近日大事,二宫无恙,诸人平安,大将军固副所望邪?”

顗曰:“二宫自如明诏,臣等尚未可知。”

护军长史郝嘏等劝顗避敦,顗曰:“吾备位大臣,朝廷丧败,宁可复草间求活,外投胡、越邪?”

敦参军吕猗,尝为台郎,性奸谄,戴渊为尚书,恶之。猗说敦曰:“周顗、戴渊,皆有高名,足以惑众,近者之言,曾无怍色,公不除之,恐必有再举之忧。”

敦素忌二人之才,心颇然之,从容问王导曰:“周、戴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疑也。”导不答。

又曰:“若不三司,止应令仆邪?”又不答。

敦曰:“若不尔,正当诛尔!”又不答。

丙子,敦遣部将陈郡邓岳收顗及渊。

先是,敦谓谢鲲曰:“吾当以周伯仁为尚书令,戴若思为仆射。”

是日,又问鲲:“近来人情何如?”

鲲曰:“明公之举,虽欲大存社稷,然悠悠之言,实未达高义。若果能举用周、戴,则群情帖然矣。”

敦怒曰:“君粗疏邪!二子不相当,吾已收之矣!”鲲愕然自失。

参军王峤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奈何戮诸名士!”敦大怒,欲斩峤,众莫敢言。

鲲曰:“明公举大事,不戮一人。峤以献替忤旨,便以衅鼓,不亦过乎?”敦乃释之,黜为领军长史。峤,浑之族孙也。

顗被收,路经太庙,大言曰:“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祇有灵,当速杀之!”收人以戟伤其口,血流至踵,容止自若,观者皆为流涕。并戴渊杀之于石头南门之外。

帝使侍中王彬劳敦。彬素与顗善,先往哭顗,然后见敦。敦怪其容惨,问之。

彬曰:“向哭伯仁,情不能已。”

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汝何哀而哭之?”

彬曰:“伯仁长者,兄之亲友。在朝虽无謇愕,亦非阿党,而赦后加之极刑,所以伤惋也。”

因勃然数敦曰:“兄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为不轨,祸及门户矣!”辞气慷慨,声泪俱下。

敦大怒,厉声曰:“尔狂悖乃至此,以吾为不能杀汝邪!”时王导在坐,为之惧,劝彬起谢。

彬曰:“脚痛不能拜,且此复何谢!”

敦曰:“脚痛孰若颈痛?”彬殊无惧容,竟不肯拜。

王导后料检中书故事,乃见救己之表,执之流涕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沈充拔吴国,杀内史张茂。

初,王敦闻甘卓起兵,大惧。卓兄子卬为敦参军,敦使卬归说卓曰:“君此自是臣节,不相责也。吾家计急,不得不尔。想便旋军襄阳,当更结好。”

卓虽慕忠义,性多疑少决。军于猪口,欲待诸方同出军,稽留累旬不前。敦既得建康,乃遣台使以驺虞幡驻卓军。

卓闻周、戴渊死,流涕谓卬曰:“吾之所忧,正为今日。且使圣上元吉,太子无恙,吾临敦上流,亦未敢遽危社稷。适吾径据武昌,敦势逼,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还襄阳,更思后图。”即命旋军。

都尉秦康与乐道融说卓曰:“今分兵断彭泽,使敦上下不得相赴,其众自然离散,可一战擒也。将军起义兵而中止,窃为将军不取。且将军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欲求西还,亦恐不可得也。”卓不从。

道融昼夜泣谏,卓不听,道融忧愤而卒。卓性本宽和,忽更强塞,径还襄阳,意气骚扰,举动失常,识者知其将死矣。

王敦以西阳王羕为太宰,加王导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改易百官及诸军镇,转徙黜免者以百数。或朝行暮改,惟意所欲。

敦将还武昌,谢鲲言于敦曰:“公至都以来,称疾不朝,是以虽建勋而人心实有未达。今若朝天子,使君臣释然,则物情皆悦服矣。”

敦曰:“君能保无变乎?”

对曰:“鲲近日入觐,主上侧席,迟得见公,宫省穆然,必无虞也。公若入朝,鲲请侍从。”

敦勃然曰:“正复杀君等数百人,亦复何损于时!”竟不朝而去。

夏四月,敦还武昌。

初,宜都内史天门周级闻谯王氶起兵,使其兄子该潜诣长沙,申款于氶。魏乂等攻湘州急,氶遣该及从事邵陵周崎间出求救,皆为逻者所得。乂使崎语城中,称大将军已克建康,甘卓还襄阳,外援理绝。

崎伪许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援兵寻至,努力坚守!”乂杀之。乂考该至死,竟不言其故,周级由是获免。

乂等攻战日逼,敦又送所得台中人书疏,令乂射以示氶。城中知朝廷不守,莫不怅惋。相持且百日,刘翼战死,士卒死伤相枕。

癸巳,乂拔长沙,氶等皆被执。乂将杀虞悝,子弟对之号泣。悝曰:“人生会当有死,今阖门为忠义之鬼,亦复何恨!”

乂以槛车载氶及易雄送武昌,佐吏皆奔散,惟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毁服为僮从氶,不离左右。乂见桓雄姿貌举止非凡人,惮而杀之。韩阶、武延执志愈固。荆州刺史王廙承敦旨,杀氶于道中,阶、延送氶丧至都,葬之而去。

易雄至武昌,意气慷慨,曾无惧容。敦遣人以檄示雄而数之,雄曰:“此实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国难耳。今日之死,固所愿也!”

敦惮其辞正,释之,遣就舍。众人皆贺之,雄笑曰:“吾安得生!”既而敦遣人潜杀之。

魏乂求邓骞甚急,乡人皆为之惧,骞笑曰:“此欲用我耳。彼新得州,多杀忠良,故求我以厌人望也。”乃往诣乂。

乂喜曰:“君,古之解扬也。”以为别驾。

诏以陶侃领湘州刺史;王敦上侃复还广州,加散骑常侍。

甲午,前赵羊后卒,谥曰献文。

甘卓家人皆劝卓备王敦,卓不从,悉散兵佃作,闻谏,辄怒。襄阳太守周虑密承敦意,诈言湖中多鱼,劝卓遣左右悉出捕鱼。五月乙亥,虑引兵袭卓于寝室,杀之,传首于敦,并杀其诸子。敦以从事中郎周抚督沔北诸军事,代卓镇沔中。抚,访之子也。

【原文华译】

1 二月十一,封皇子司马昱为琅邪王。

2 后赵王石勒立儿子石弘为世子,派中山公石虎率领精卒四万攻打徐龛。徐龛坚守不战,石虎筑成长长的围墙,将他包围。

3 前赵主刘曜亲征杨难敌,杨难敌迎战,不胜,退保仇池。仇池诸氐、羌及故晋王司马保部将杨韬、陇西太守梁勋都投降刘曜。刘曜将陇西一万多户人家迁到长安,再进攻仇池。这时军中发生瘟疫,刘曜也染上了,将要引兵撤退;担心杨难敌在后面追击,于是派光国中郎将王犷游说杨难敌,谕以祸福,杨难敌派出使者,自称藩臣。刘曜任命杨难敌为假黄钺,都督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牧,武都王。

秦州刺史陈安请求朝见刘曜,刘曜以生病推辞。陈安怒,以为刘曜已死,大肆抢掠而归。

刘曜病重,乘马车回长安。派部将呼延寔监护辎重于后,陈安邀击,俘虏呼延寔,对他说:“刘曜已死,你还辅佐谁!我当与你共定大业。”

呼延寔叱骂说:“你受人宠禄,却又叛变,自以为你的智能可与主上相比?我看你过不了几天就要枭首于上邽街市,还有什么大业!速速杀我!”陈安怒,杀呼延寔,任命呼延寔的长史鲁凭为参军。

陈安派他的弟弟陈集率骑兵三万追击刘曜,卫将军呼延瑜逆击,斩陈集。陈安于是回上邽,派部将攻打汧城,攻陷。陇上氐、羌都归附陈安,有十多万部众,自称大都督,假黄钺,大将军,雍、凉、秦、梁四州牧,凉王,以赵募为相国。

鲁凭对陈安大哭说:“我不忍心看见陈安之死啊!”陈安怒,下令将他斩首。

鲁凭说:“死自然是我的本分,把我的头悬挂在上邽街市,观看赵国斩陈安!”于是被杀。

刘曜听闻,恸哭说:“贤人,是人民之所仰望也。陈安于求贤之秋而多杀贤者,我知道他成不了事!”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前赵,刘曜任命石武为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4 皇帝司马睿征召戴渊、刘隗入卫建康。刘隗抵达,百官在道路上迎接,刘隗推起头巾,露出额头,洒脱不羁,高谈阔论,意气自若。进宫入见,与刁协劝皇帝将王氏一门全部诛杀。皇帝不许,刘隗这才面有惧色。

司空王导率其堂弟中领军王邃、左卫将军王廙、侍中王侃、王彬及宗族二十余人,每天早上到宫门前待罪。

周顗将要进宫,王导呼喊他说:“伯仁,我家一百余口,就托付给您了!”

周顗直入宫门,头也不回。见了皇帝,陈说王导忠诚,极力援救;皇帝接纳他的话。周顗喜欢饮酒,酒醉而出,王导还在门口,又呼喊他。周顗不跟他说话,对身边的人说:“今年杀这些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在手肘后面。”

既出,又上表申明王导无罪,言辞恳切。王导不知道,非常痛恨周顗。

皇帝下令,还给王导朝服,召见他。王导叩头曰:“逆臣贼子,哪朝哪代都有,想不到今天出在臣的家族!”

皇帝光着脚,拉着他的手说:“茂弘(王导,字茂弘),正要交给你诸侯之任,这是什么话!”

三月,皇帝任命王导为前锋大都督,加戴渊骠骑将军,下诏说:“王导为大义灭亲,可以把我做安东将军时的符节给他。”又任命周顗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

皇帝派王廙前往晓谕王敦,要他停手。王敦不听,将王廙留下,而王廙也为王敦所用。

征虏将军周札,一向骄矜阴险,贪图小利,皇帝任命他为右将军、都督石头城诸军事。王敦将至,皇帝派刘隗驻扎在金城,周札防守石头城,皇帝亲自披上甲衣在郊外检阅部队。任命甘卓为镇南大将军,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陶侃领江州刺史,让他们各率所部兵马抄王敦后路。

王敦到了石头城,准备进攻刘隗。杜弘对王敦说:“刘隗死士众多,不易攻克,不如先攻石头城。周札刻薄寡恩,士兵不为他所用,攻之必败,周札一败,刘隗自己就撤走了。”

王敦听从,以杜弘为前锋,攻打石头城,周札果然开门迎接杜弘入城。

王敦占据石头城。叹息说:“我再也不能做出被后世赞扬为盛德的事了!”

谢鲲说:“何至于此!只要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忘记前一天的事,重新开始罢了。”(王敦的话,是撕破脸了,准备造反了。谢鲲的意思,只要大家不计前嫌,君臣之间的猜疑还可以恢复。)

皇帝命令刁协、刘隗、戴渊率众攻打石头城,王导、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战,刁协等兵皆大败。

太子司马绍听闻,想要亲自率将士决战;登车将出,中庶子温峤拉住缰绳进谏说:“殿下是国之储君,怎能亲自作战,轻弃天下于不顾!”抽剑斩断缰绳,太子才停止。

王敦拥兵自重,不入朝进见,放纵士卒劫掠,宫廷及官府官员都逃散一空,唯有安东将军刘超按兵守卫,与侍中二人侍奉在皇帝身边。

皇帝脱下军装,穿着朝服,自言自语说:“想要坐我这位置,就早说!何至于把百姓害到如此地步!”

又遣使对王敦说:“公若不忘本朝,就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回琅邪国,为贤人让路。”

刁协、刘隗既败,一起入宫,在太极殿东阶进见皇帝。皇帝拉着刁协、刘隗的手,流泪呜咽,劝他们逃走避祸。

刁协说:“臣当守死,不敢有贰。”

皇帝说:“如今事态紧逼,怎么能不走!”于是下令给刁协、刘隗人马,让他们自己安排。

刁协年老,不堪骑乘颠簸,又一向对人没有恩惠,招募随从,大家全都推诿拒绝,走到江乘,为人所杀,首级被送给王敦。刘隗逃奔后赵,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皇帝令公卿百官到石头城见王敦,王敦对戴渊说:“前日之战,你是不是还有余力没使出来啊?”

戴渊说:“岂敢有余力,实在是力量不足而已!”

王敦说:“我今日之举,天下人认为如何?”

戴渊说:“看表面的认为是逆,体会到您的诚心的认为是忠。”

王敦笑道:“你真是会说话。”

又对周顗说:“伯仁,你辜负了我!”

周顗曰:“您驱动战车,冒犯皇家,下官亲率六军,不能完成使命,让王师奔逃败北,所以辜负了您。”

三月十八日,大赦。任命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王敦一律推辞不受。

当初,长安覆没,四方皆劝进于司马睿。王敦想要专擅国政,认为司马睿年长,难以控制,想要另外选择年幼的国君,王导不听。等到王敦攻克建康,对王导说:“不听我的话,差点灭族。”

王敦认为太子有勇略,为朝野所向,想要诬之以不孝之罪,将他废黜。

于是大会百官,问温峤说:“皇太子有什么可称道的品德?”声色俱厉。

温峤曰:“对事物有洞察,有远见卓识,这不是一般浅薄的人所能了解的。从礼仪来看呢,可以说是孝子吧!”众人都认为温峤说得对,王敦的阴谋于是被阻止。

皇帝在广室殿召见周顗,对他说:“近日大事,二宫无恙,诸人平安,大将军王敦心满意足了吗?”

周顗说:“二宫诚然如陛下所言,平安无事,臣等尚未可知。”

护军长史郝嘏等劝周顗避开王敦,周顗说:“我位列大臣,朝廷风纪沦丧,怎可再到民间求生存,向外投靠胡越之族呢!”

王敦的参军吕猗,曾经任尚书郎,性情奸谄,戴渊任尚书,厌恶他。吕猗对王敦曰:“周顗、戴渊皆有高名,足以惑众,近来听他们说话,毫无愧色,明公如果不除掉他们,恐怕必有再举之忧。”

王敦一向忌惮二人之才,心中颇以为然,从容问王导说:“周顗、戴渊深得南北士人之望,应当做三司(太尉、司徒、司空)吧。”王导不答。

王敦又说:“如果不做三司,只让他们做尚书令或左右仆射吗?”王导又不答。

王敦接着说:“如果不这样,那就只有诛杀了!”王导还是不答。

三月二十三日,王敦派部将、陈郡人邓岳逮捕周顗及戴渊。之前,王敦对谢鲲说:“我准备任命周顗为尚书令,戴渊为仆射。”

这天,又问谢鲲:“近来舆论如何?”

谢鲲曰:“明公之举,虽然是为了保存社稷,但是舆论反应,实在是在大义上还有亏缺。如果真能举用周顗、戴渊,则群情敬服矣!”

王敦怒道:“你真是粗陋没见识!这两个家伙不像话,我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谢鲲愕然自失。

参军温峤说:“‘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为何屠戮名士!”

王敦大怒,要斩温峤,众人都不敢说话。谢鲲曰:“明公发动这么大事变,都没有杀一个人。温峤只是贡献他的看法,忤逆了您的旨意,就杀掉他,是不是有点过了!”

王敦于是放过温峤,贬为领军长史。温峤,是王浑的族孙。

周顗被抓,路经太庙,大声说:“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祇有灵,当速杀之!”抓他的人用戟戳伤他的嘴,血一直流到脚后跟,周顗神色自若,看见的人都为他流涕。周顗与戴渊一起,在石头城南门外被杀。

皇帝派侍中王彬去慰劳王敦。王彬一向与周顗友善,先去吊唁周顗,然后见王敦。王敦奇怪他面容惨淡,问他。

王彬说:“之前哭伯仁(周顗字伯仁),情不能已。”

王敦怒道:“伯仁自己找死;况且他也不过把你当一般人对待,你为何要为他哀哭?”

王彬曰:“伯仁是忠厚长者,也是您的亲近好友;在朝中无非是正直敢言,并没有结党营私,而您在赦令之后,还对他加之以极刑,所以伤痛惋惜。”

说得激愤,勃然数落王敦:“你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谋不轨,将要祸及门户了!”辞气慷慨,声泪俱下。

王敦大怒,厉声说:“你狂悖至此,以为我不能杀你吗!”当时王导在座,为之惧怕,劝王彬起身道歉。

王彬曰:“脚痛不能拜!到了这个地步,还道什么歉!”

王敦曰:“脚痛跟颈痛比怎么样!”王彬毫无惧色,坚决不拜。

王导后来整理中书档案,才看见周顗营救自己的表章,拿着流泪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在吴兴起兵的沈充攻拔吴国,杀内史张茂。

当初,王敦听闻甘卓起兵,大惧。

甘卓哥哥的儿子甘卬为王敦参军,王敦派甘卬去对甘卓说:“您这是尽臣子本分,我不责怪您。我家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得不如此。如果您能将军队撤回襄阳,我们当重结盟好。”

甘卓虽然也向慕忠义,但是性格多疑,没有决断,屯军于猪口,想要等各方一同出军,稽留几十天,也不前进。

王敦已经占据了建康,于是派使者以驺虞幡进驻甘卓部队。甘卓听闻周顗、戴渊已死,流涕对甘卬说:“我所担忧的,就是今天这种局面。如果圣上平安,太子无恙,我在王敦上流,他还不敢倾危社稷。如果直逼武昌,王敦势穷,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回襄阳,再思后图。”当即下令撤军。

都尉秦康与乐道融对甘卓说:“如今分兵截断彭泽,让王敦东西不能呼应,他的部众自然离散,可以一战而擒。将军起义兵而中途停止,我们为将军感到不可取。况且将军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想要他们西归,恐怕也做不到。”甘卓不从。

乐道融昼夜涕泣劝谏,卓不听;乐道融忧愤而死。甘卓性格本来宽厚和气,忽然变得非常强硬,径直回襄阳,情绪浮躁,举动失常,有识之士都认为他离死不远了。

王敦任命西阳王司马羕为太宰,加授王导为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撤换百官及诸军镇守将,转徙黜免者以百数;又朝令夕改,随心所欲。

王敦将要回武昌,谢鲲对王敦说:“您到首都以来,称疾不朝,所以虽然建立功勋,但人心实在是还未归附。现在如果去朝见天子,解开君臣之间的芥蒂,则天下心悦诚服。”

王敦说:“您能保证不发生什么变故吗?”

谢鲲说:“我近日入宫觐见,主上留着身边坐席,希望能见到您,宫廷和各府衙门,一片穆然,必定无虞。您若入朝,我愿做您的侍从。”

王敦勃然说:“就是杀几百个你这种人,又有什么损失!”竟不朝而去。

夏,四月,王敦回到武昌。

当初,宜都内史、天门人周级听闻谯王司马承起兵,派他的哥哥的儿子周该秘密到长沙,向司马承效忠。南蛮校尉魏乂奉王敦之命,攻打湘州甚急,司马承派周该及从事、邵陵人周崎出城搬救兵,都被巡逻部队抓获。又让周崎对城中人说,大将军已经攻克建康,甘卓已回襄阳,外援已绝。

周崎假意许诺,到了城下,大声呼喊说:“援兵很快就到,努力坚守!”魏乂杀死周崎。魏乂拷打周该至死,周该始终没说他为什么来长沙,周级由此得以保全。

魏乂等攻战日益紧逼,王敦将尚书台的书信及奏疏送来,令魏乂用箭射入城中,给司马承看。城中知到朝廷已经陷落,莫不怅惋。相持一百日,刘翼战死,士卒死伤相枕。

四月初十,魏乂攻陷长沙,司马承等被俘。魏乂要杀虞悝,子弟对之号泣。虞悝曰:“人生会当有死,如今满门为忠义之鬼,又有什么遗憾!”

魏乂以槛车载司马承及易雄送到武昌,佐吏皆奔散,唯有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毁去官服,充当僮仆,跟从司马承,不离左右。魏乂见桓雄姿貌举止,不是凡人,忌惮他,将他杀死。韩阶、武延意志更加坚定。荆州刺史王廙秉承王敦旨意,在半路杀死司马承。韩阶、武延将司马承灵柩送到建康,葬之而去。

易雄到了武昌,意气慷慨,毫无惧色。王敦派人把檄文拿给易雄看,数落他,易雄说:“确有此事,只恨我位微力弱,不能救国难而已。今日之死,正是我的愿望!”

王敦忌惮他义正词严,将他释放回官舍。众人都祝贺他,易雄笑道:“我哪里还能活命!”既而王敦派人将他暗杀。

魏乂缉拿邓骞甚急,乡人都为他感到害怕,邓骞笑到:“这是要用我罢了,他刚刚得到本州,多杀忠良,所以找我来安抚人心。”于是前往进见魏乂。

魏乂大喜道:“您就是古代的解扬啊!”任命他为别驾。

皇帝下诏,任命陶侃兼任湘州刺史;王敦要求陶侃仍回广州,加授散骑常侍。

5 四月十一日,前赵羊皇后去世,谥号献文皇后。

6 甘卓家人都劝他防备王敦,甘卓不听,反而把士兵放散到田地里耕作,有人进谏,他就发怒。襄阳太守周虑秘密接受王敦指示,诈称湖中多鱼,劝甘卓把左右全派出去捕鱼。五月二十三日,周虑引兵袭击甘卓于寝室,杀死甘卓,将首级送给王敦,并杀死甘卓的儿子们。王敦任命从事中郎周抚督沔北诸军事,替代甘卓镇守沔中。周抚,是周访之子。



【学以致用】

01,甘卓真的是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两军对垒,是你死我活的时刻,甘卓手握重兵,根本没有资格把自己摘出来置之度外,他必须站队,但是,他却首属两端,只想着保全自己

甚至,在胜负已决之后,他还想着自己的地盘可以一切照旧,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是不是人要走上绝路之时,一切行为都是这么不可思议的?

卓性本宽和,忽更强塞,径还襄阳,意气骚扰,举动失常,识者知其将死矣。

反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大祸临头了,就只有他个人不知道

原文多次提到甘卓的性格多疑

那么,多疑的背后是什么呢?是什么心里,什么思维模式,什么样的念头才导致“多疑”的行为? 这个是值得思考的

多疑,就会犹豫不决,犹豫不决,就会错失机会

在这个事情上面,甘卓多疑的性格,导致他把一副好牌打的稀巴烂,最后掉了脑袋

那么,影响他多疑的那个点,还是因为喜欢算利,算最大的利益, 算到最后把自己的前途,性命都算没了

看史书看到这里,我们作为局外者,看的甘卓的行为看的很清楚

那么,反过来思考一下自身,

自己身上有没有多疑的毛病?在做某些事情,某些决定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犹豫不决?

我们很多时候,看别人是看的很清楚的

但是,看自己身上有没有这个毛病的时候,是不够细致的,是容易忽略掉的

比如,我们对学习上的付出,是不是犹犹豫豫,反反复复?

比如,我们在对待工作上的某个决定,是不是也是这样?

比如,对待家人的某些行为上,也会有这种犹豫不决,不够爽快,只想着从利的角度衡量?

想获得大富大贵,背后一定有大义大德,

德,义 都不沾边,却想着去占有大富大贵,这就是找死的节奏,最终的结果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年的西楚霸王,多牛批的人物,推翻了暴秦,天下的王都是他封的,但是为什么就做不了天下呢?

是觉悟跟不上

把二十万降卒全部坑杀,这就跟“义”和“德”沾不上了

一份德行一份智慧

没有德行,想多增加一丝智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甘卓这个行为,值得我们反向来思考。


02,王导: 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看见的不一定是真,这个世道,有几个人懂得朋友之道的?有几个人真真正正的“懂”自己朋友的?

前几天看到一段话有意思,值得喝酒的时候嚼一嚼:

很多朋友,坏在一个钱上,反目成仇,未必全是那些所谓的朋友不厚道,自身亦是错在了“拎不清”上。至于这里边还应该讲一讲的顺序先后、对错大小,又往往因为一味感情用事,误人误己,两败俱伤。


03,对于司马睿的行为,我总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组织遇到这样的领导,天花板就摆在那,还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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