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笺《列子 说符》“东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将有适也,而饿于道。狐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餐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譆!汝非盗耶?胡为而食我?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欧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节,引《吕氏春秋 介立》目爰旌目为能“辨义”而轻生,刘向亦采其事入《节士》篇,可谓陆机《猛虎行》“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恶木岂无枝?志士多苦心”之语也。引是节之“失名实者”、清汪中《述学 狐父之盗颂》以狐父之盗为梁山好汉之鼻祖、宋周密《癸辛杂识 》载宋末龚开《宋江三十六人赞》称“盗贼之圣”以及明季以来,《水浒》盛行,俗流推梁山好汉为“忠义”,“以奇论而实常谈耳”。细绎此句,先生亦不以梁山好汉为是而。
凡事皆有初,而人类道德之初,就是夫子之“仁”,之“食色性也”,保持人类个体和种族之繁衍,此为根本。盗贼可以歌颂,娼优可以夸奖,然其必有与人类道德之初有益方可为之。颂宋江之反抗精神,可,彼时民不聊生,反抗当朝为中华民族之延续,是为益也。然不可否认,盗贼之对官府生命之蔑视,对普通人生命更是不屑也。《水浒传》第四十回劫法场救宋江,书中写道李逵“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将去”,无差别之屠戮。甚至为恐吓他人,屠尽贫民更有之。民国巨匪刘黑七(刘桂堂)于1927年2月制造“南孝义惨案”,据《县志》记载,村中四百余人,为刘匪杀害346人,其手段刀铡火烧,人不堪受辱,投井自尽,先入者死,后井满人不得死,匪滚碾入井,砸死于是。有名有姓之惨死者八人,其残忍不可描述。吾乡至今有以“刘黑七来了”止儿啼之说,此可颂?统计史书之记载,或有夸大,然所有之盗贼,当是杀人放火,荼毒百姓为多也,所谓侠盗、忠义者,幸存者偏差而。
又忆及娼优之常语: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盖说书唱戏之《红拂私奔》、《杜十娘沉江》类,亦是幸存者偏差也。陈寅恪先生引钱谦益编撰《列朝诗集 闰四 杨宛小传》“杨宛字宛叔,金陵名妓也......归苕上茅止生.....宛多外遇,心叛止生......”,他不引,大约是一个贪财、羡上、惜命之娼,茅止生为钱谦益友,而钱不为友讳,足征此名妓之不堪。张宗昌督鲁,娶娼妓为妾皆不久即忘,娼无以为生,更树张妾之艳帜,生意颇好,未有为张宗昌守节者。
综上,所谓侠盗义娼,文人墨客之意淫而,万不可相信,如刘黑七之贼,杨宛叔之叛,方是盗娼之本色也,然则如是,必以有“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者,盖此类人物,受教育之深厚,以道德文章自许,其心理有道德洁癖,闻盗泉恶木之名,心里犯疑忌,不舒服,此或为陆机之所谓“多苦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