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青叶绿,夏日多姿。这个多情的夏天注定是美好的、不平凡的,因为它让大地再次见证了生命的勃发,绿意盎然;它让河里的鱼虾大展拳脚,淌洋欢快;它把最夺目的辉煌洒向人间,给予人们最亮丽的灯光,将生活的舞台装点得炫目脱尘。
过了这个夏天,谁会知道,我们无忧无虑的小崇墨即将走向学堂,跟师从业,开始他的学习生涯。而此刻,他一定不会知道,不会发觉,童年的时光在慢慢消退,思考的大门将被打开。生活也将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一道道刻痕。
潮白河和往日一样的平静,它的水依然清澈微波,它充满柔情,好似刚盥洗完的少女,曼妙多姿。水中的鱼一条条在游着,在水藻丛中穿插着游来游去,时而摆动灵活的鳍和尾巴,时而停下,任其自由滑翔,原来它在水里也如同鸟儿在空中一样自由飞翔。大自然真是充满奥妙,充满未知啊。
雄伟又漫长的潮白河大桥显得威武、凝重。大桥由两排水泥柱支撑在空中,柱子中间用长方体的水泥横梁连接固定。从桥底下的一端向另一端望去,会发现长方体的水泥横梁仿若连在一起一般,十分巧夺天工。其中位于河中央的几个水泥横梁是周崇墨最想到达的地方。
因为那几个横梁浸在水中,并且没有被河水完全淹没,上半部分浮出水面,如果不赶上涨水,它们几乎不可能被淹没。夏天在潮白河游泳捕鱼的人很多,而小墨又是这里必不可少的常客之一,因为周孝仁捕鱼时总会带着他们。好动份子周崇墨是个玩水的祖宗,他每次看到那些会游泳的大孩子游到横梁上,然后以各种姿势跳入水里后就特别心动。他很向往和他们一样去尝试,渴望表现,可是他才六岁,水也太深,周孝仁也从来没有教过他游泳,也没有教的打算。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在周孝仁的思想深处,他并非不想自己的孩子学游泳,而是他从没想过去教。从他成长的经历看,学会游泳完全凭借自学,根本没有任何人教过。他总是这样把孩子带到河边,带到这样的环境里任其自由发挥,这样的父亲是有高度的。他不担心他们会溺水,因为看似心不在焉的他,视线却从没离开过他们。
这是一个开明的父亲,给孩子们足够的空间发挥,他的教育理念是先进的,开放的。
今年这个夏天不一样,潮白河也不一样,因为今年潮白河涨水了,水漫到了大堤脚下,将整片河滩淹没了。这可苦了放牧的农民,因为从河边到大堤的这片土地很是肥沃,光滑的沙土地上长满了柔嫩的爽牙草,是潮白河最具特色的景观之一。
涨水虽然淹没了河滩,可鱼却多了起来,这可高兴了周孝仁一样的捕鱼人!周孝仁也不例外地行动了起来。虽说这两年叶秀竹上班有固定工作了,周孝仁也不那么频繁地捕鱼了,可对于这个时节来说,周孝仁是有时间的,田里几乎没有什么农活,小麦早就收割完了,玉米种上后也长的很高了,只有等着秋后收玉米了!周孝仁套上牛车,装上捕鱼所需的全套装备,拿了一把镰刀,这样下完网后还能给牛打点草,然后装车拉回家,以便阴天下雨的时候喂给牛吃。
这样的小日子多么恬淡啊,很美,很舒适!两个孩子,一头老黄牛,一个皮圈,一辆牛车,还有周孝仁,乐趣就在他们的组合中。关键是人们怎么选择生活,定义生活,走好了,心情舒畅,乐在其中。
小崇熙还小,不敢跟着哥哥到河边水浅的地方趟水,只能在岸边看着哥哥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摸步。时不时地还担心地提醒两句,要哥哥小心点,别往深的地方走什么的。周崇墨仅仅是无所谓的说声‘没事儿’。
投入时的专注是令人佩服的,它展现的是追求的美艳,执着的奔放,那将是开辟摸索的力量释放。崇墨神情凝重,眼睛紧盯着水面,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挺进,两只胳膊不时地拨开身前的水,以此来减小前进的阻力。他很庆幸,水由淹没脚跟上到膝盖,由淹没腰际到胸前,这一路由浅到深,由未知到感知地走到这一步都很顺利,没有发生任何危险情况。
远处岸边的周孝仁坐在那里,正卷着一支旱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他刚刚晒了一遍网,心情不错,粘在网上得鱼儿还不少。小熙则乖巧地坐在父亲身边,眼睛一直看着哥哥那边,嘴巴不停地对父亲说着什么,从表情上看,他似乎很担心哥哥的安危,尤其是当水淹没崇墨的脖子后,他激动得站了起来。
周崇墨不敢再向前走了,他也不能再走了,因为水面已经和他的下巴齐平了。再往下走就会被淹没了,他还不会游泳,探险就只能就此打住。一路走来,他已熟知归途,心不再像先前那样揪着,他放松大意了,认为回去会越走越浅,越走越没有挑战性,殊不知前面还有一场惊心动魄的考验等待着他,等着他去感受死亡,激发他生存的潜力。
小心翼翼变成英勇无畏,周崇墨兴奋异常地拍打着水面,撩拨着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被击飞的水珠,映衬着光芒煞是好看。
不好!左脚向旁边一滑,一种似曾相识而又令人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眼睛直视这昏黄的水中景象,一连串的气泡不愿停留地从水里冲向水面而去。
周崇墨慌了,没有了刚才那股兴奋劲。他暗想:这次完了,彻底完了,脚根本就够不到水底,人就已经被淹没了。他还不会凫水,但他也不想就这样失去生命,终结在人世间的一切,他还有美好的梦想,温柔善良的母亲,相亲相爱的家人。
鼻子瞬时被呛进了水,不过还好,没有让他失去意识,惊恐迅速袭上心头,水底的魔物会不会顺势一把将他拉住,他害怕着。此时,眼泪已经不能止住,却不能感动河流,因为渺小;哭声也不能传递,因为人在水中。
周崇墨面临着人生第二次溺水,这次会是谁来客串英雄的角色,搭救他一把呢?幻想是要付出高昂的代价的,呼吸是需要氧气的,他不能无限度地呆在水里,那样他会失去他宝贵的生命,告别这精彩的人世间。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对生命的渴望,对活着的坚定。他不能就此轻生,不能放弃,触及不到水底又怎样?他偏要游到岸边,不会游泳将不会成为教条的定义,因为只有生还了,脱险了,才会铸就法则。
他开始了反抗,拼命地挣扎,尽管手脚慌忙无章地乱动,但神似乎是在与他开玩笑,根本未曾想要结束他幼小的生命。在他拼命地争取下,他胜利了,成功了,他的脚终于触及到了水底,这让他心头一亮,让他有了希望,让他再次触及到生的奥义。
是的,他获救了,是他自己拯救了自己。他从未感受到过:乍一触及水底时的感觉是那么安详敞亮,那么疯狂和兴奋。
但泪水却不能止住,尤如铺天盖地的冰雹成片成片地掉落,这太令人害怕了,太令人恐慌了。责备也悄悄站在心头,似乎它排了好久的队,将直指周孝仁。自始至终,周崇墨是多么希望父亲一把将他拉上来,可当他狼狈地爬上岸后,看到的却是弟弟担忧的神情和目光,悠闲地望着远方的父亲。他失望了,委屈更加深刻,为什么不管他,为什么不疼他。
他不知道:溺爱就如同无情的水,会将生命淹没,毁去美丽的人生。
“爸儿,你为什么不救我?”周崇墨呜呜地哭着,颤抖着身子来到周孝仁身边。
“废材,你要是不会水,就不要下去,要是还想玩水就要承担的起。”周孝仁责备道。
周崇墨哪曾想到父亲会这样严厉地批评他,他多想父亲说几句暖心的话,让他释怀啊。可是父亲却没有那样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潜力是被逼迫出来的,勇气也是,本领也是,这似乎未曾改变过。
为什么他不会游泳,为什么会被水淹着,为什么他惧怕水深,为什么他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在水里嬉戏。太阳西下,躺在牛车上,身下是父亲打好的青草,他叼着一根小草茎,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大堤两侧的白杨树一列列地闪身而过。
还沉浸在心有余悸中的周崇墨,不会就此低头,不会就此折服,因为很快他将忘却这些不快,一觉醒来,将还回那个充满童真的孩童。只是他不知道,他经过这场惊险后,已经身怀蹈河弄波的本领,它将会在不久的某一天大放异彩。
“哥哥,哥哥你快看,好多的军车啊!”弟弟崇熙推搡着眼望天空的崇墨。
好威武啊!多么英姿!多么霸气!太帅啦!真让人羡慕!解放军,是人民解放军。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军人的气势,挺拔。眼前这一切,给人一种想要迫不及待的从军的冲动,太令人神往了。一辆紧跟着一辆的军车,向前行驶着,驾驶室内的官兵们,神情严肃,军容整洁,坚毅的眸子始终注视着车的前方。
周崇墨被吸引了,也被感染了,太不可思议了!他从未见过军人,也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一群英俊神勇的人们。这一切对他的震动太大了,以至于让他忘掉了失足溺水的恐惧,彻底破灭了死亡的阴影,摆脱了笼罩心头的恐慌害怕的气息。豪情在心里油然而生,支撑起他幼小的心灵,让他想要迈步军旅,从此开始戎马征程。
梦想悄然被编织而成,他将被赋予神圣使命。是的,这样的集体,这样的队伍,将成为他真实的追逐。要从军,钢枪紧握展壮志;要从军,不负三尺男儿身;要从军,胸襟抱负得明昭;要从军,梦在彼岸此启航!
周崇墨全身在燃烧,豪气在沸腾,他这一生要为此奋斗拼搏。在这一刻,他的心找到了归属,得到了志的慰藉和情的温暖。不得不慨叹,因为他的运气,让他找到了属于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梦想。
游泳将不再是一种挑战,崇墨必将成为水中精灵。他深知那遥远的天际,模糊的河流尽头,存在着他新生的梦想,它会茁壮成长,一点点强大起来,最终夺光溢彩,璀璨流金。
眼前的景象,好似电视节目中的某个小情节,在兵荒马乱的古代,将领们带着自己忠实的部队,经过某个小山村,村里总会有许多淳朴的乡亲来观望,也会出现某个特写的镜头,对焦一个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污浊穿着破烂的孩子,但这孩子的眼神却充满光芒,充满力量,因为他将是时代的主角,因为他的梦开始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