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世洪流中挣扎过活的人,又有几个真正能够顺着心意为自己活一世的。
真的依着念头这样做的,所靠的不过是自己并不看重什么名声、下场。但大多会换来世人唾弃、嫌恶的目光洗礼。
几日前读鲁迅的《社戏》倒勾起了我记忆中的一桩旧事。
大约是去年年末,老单位社区传出一件新闻,老邻居阿珍母亲离婚了,离婚拆家的事本不稀奇,闹成笑话给人茶余饭后添乐的也不少。沸沸扬扬,大概是阿珍妈现已70多岁,且是上了法庭办了手续的。说什么话的都有,当然说笑话和听笑话的人居多。
这世上的人活的大多不易,虽实在不必要谁去笑话谁。但认真论起炎凉,探究起来,也无非就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而已。
作为老邻居,知道的比旁人略多一点点。
阿珍的母亲,我们尊称一声宋姨。
八十年代初,全国经济并不好。父母所在的单位即便挂了省级大型企业的名号,也并没有多少娱乐设施,四乡八里的也没有剧院之类的。若从外头请了电影放映队来,也是露天的。逢年过节,周边若是有哪处请了戏班、搭了台,大家总是亲戚、朋友口口相传,早早的就能得了信,好去围观凑热闹。
我大概10岁时和母亲赶过一次唐王庄的年会。那年村里收成好,有好几家又连添了几个男娃,听说是几家凑了份,大队再添点,热热闹闹的的准备大摆6天戏台。
戏台搭在唐王庄桑树林边的荒坡上,虽天气有点冷,但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和那些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扮相,却让人看着就兴奋,唱的戏文好多并不能听懂,耳熟能详的是打小就听惯的黄梅戏,还有一些老地方戏,像庐州戏、别的地方戏种都完全的听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小孩子这颗凑热闹的心如何兴奋,回家还一直对母亲说,那个唱黄梅戏的女的好漂亮,唱的也好听。母亲逗我,问我说的是哪一个?我说就是那个唱天仙配的七仙女啊,母亲再逗我,你认得她吗?真的被问晕了,从外头请的戏班子,谁知道她是谁啊?
母亲说,真没看出来啊,她是阿珍妈呀。啊啊啊,我真的吓了一跳!那脸上的粉就算涂的厚,可台上那扮相,那眼神、那神采,真的不像那个平时少言少语、少出门走动的宋姨。一点也对不上。
我缠着母亲刨根问底,母亲拗不过我,就淡淡说了句,阿珍妈是个苦命的,再也不肯多说。后来年龄大了,渐渐的从大人们的口中、议论中听到一些关于她的过往。
大抵不过是那个年代常见的苦情戏,宋姨打小就没了亲妈,后来的妈将她当小丫鬟使唤,田里、家里都是一把好手,十四五岁时出落的水灵,又有一副好嗓子,县里来的剧团演出时看到她,又试了试音,想带走她。可后妈死活不依,说家里活重没人帮手。便丢了这个机会。
小丫头心强,跟着大队的广播学了些戏剧段子,又在庙会时学了一些折子戏,便也能唱上几句不错的了。后来家里将她嫁了,嫁的人虽大好几岁,但后妈说人家是工人,吃公粮的,能要她这个农村的粗丫头,也算她走狗屎运了。就这样宋姨,跟着丈夫来到了单位。
阿珍妈是个能吃苦的,男人怎样对她,也不敢强求,更不是个喜欢走街串巷的热闹人。就是喜欢唱,可她男人不喜欢,为这没少挨骂。但偏偏这一样不肯低头,后来在左邻右舍的嘲笑声中,竟然还将些名气传了出去,县、乡里的草台班子每一回有年会、庙会啥的,还都请她去凑一份子。
母亲也说过阿珍妈为唱戏没少被人编排,走在她后头都能听到有人说她长得妖,狐媚,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还在台上扭啊唱的,肯定是她家男人管不住。她为这些嚼舌根的话还挨过打。但听说阿珍妈再怎么挨打也没放弃过唱戏。
后来经济好了,单位里建了职工俱乐部,经常请县剧团、省剧团的正规大剧团来演出,记得还请过全国著名的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老师来演出过。乡里的草台班子自然是混不下去,后来也没有再集结起来。宋姨也自此以后没有再上台唱过了。
阿珍爸是个暴躁脾气的,又不爱干净,跟阿珍妈是两个世界的人,偏偏捆绑了一辈子。早些年,再打再骂也没听人说他们闹过离婚,烟火人家又有几个不是这样打打闹闹、吵吵嚷嚷过来的。
偏偏到了70多岁,火山终于爆发了。阿珍爸自然不干。噢,被人伺候一辈子了,不能到老了反倒人还没了,骂阿珍妈忘恩负义,如果不是他,还不知道这臭婆娘在哪块田里刨土呢!
阿珍妈却坚决的很,第一次表达出这么强烈的意愿。据说,她对阿珍她们几个子女说:你们都长大了,如果不为你们,我可能早就一根绳子吊了,现在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总该为自己活几年。要说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就是到了这个岁数,还让你们这些小辈让人看笑话了。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十几平的小房子一月租不了几个钱,我也不图吃,不图穿,轻松活几年算几年。
就这样一直闹到了法庭上,两个老人才正式解除了几十年的婚姻关系。
说什么的都有。说阿珍妈是个狠人,只顾自己的;说阿珍爸活该的,说谁不是一辈子这样过到老的;说老了没皮没脸撕给人看笑话,让小辈们抬不起头做人,不值当的;说这个社会风气哦,真的是离婚成潮流了,连快入土的人都来赶时髦了的。
听多了只觉得心头压抑。
一身长叹!看尽人生百态,哪里都有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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