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外婆家,外婆的婶子老了,我和表弟回去。
一直说是南地的一个姥姥,我想不起来谁,到了才知道,就是南地舅舅院子隔壁的那家,那个老太太九十多岁,是外婆的亲婶子。
一群人,都是带着蓝色孝,这些人有些面熟,有些陌生,看着都是蓝色的,本不知道叫什么,一看布的颜色就知道了,都叫舅舅。
这个村是中国最中间的一个省,这个省最中间的一个县,这个县最西南的一个小村,百十户人家,三个姓氏,毛,高,李。我的外婆姓李,这里也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娘家。
妗子去领了红色的孝布给我和表弟,红色的,看着很喜庆,当然,对于九十多岁的老人,在村里也叫喜丧。看过去,蓝色孝布的最多,红色的没有几个,还有几个是小娃娃,带白色孝布的也不多,站在一旁的村里人说,这老婆真耐熬,自己的几个侄女都熬没了。
2.
辛庄,不知为何叫这样一个名字,可能是太小了吧,在《易经》里,天干地支来看,庚是大,辛就是颗粒,小的意思,可能辛庄也是取这个意思。
村庄的南边是辽阔的平原,绿油的麦田,南面的村庄离的很远,西面有个村,离的很近,也很小,外婆的姑姑是那个村的,仅存的印象就是很小的时候,外婆抱着我去那个村看戏,走到一户人家,借了把凳子,那家就是外婆的姑姑家。
村庄北边有条河,从西向东流,出了村,河道一下子变的阔绰,宽出的部分是河滩,印象里那时长满了青草,成群牛羊,放羊的人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微风扫过青草,一股草香进到鼻子。
我跟着舅舅放过羊,割过水草,我非要拿起镰刀,学着大人割草的样子,没几下,就没了力气,就开始站在没脚脖的水里,抓小鱼,摸田螺。有条鱼漂着,在草滩边的河沟里,我想要,想看看,即使舅舅说那是条死鱼,我还是想要看,扭着不走,他找了棍子,扒拉到岸边,我盯着死鱼看了会,摸了摸,臭的,洗洗手,被舅舅拉走了。
这条河发水的时候让人害怕,水漫过草滩,漫过小路。有时到外婆家,这条小路,我们淌水过去。
3.
小路另一边就是田地,里面最早的时候种了谷子,田中间还有稻草人,带着破烂的草帽,穿着破烂的衣衫,麻雀来去都是一群一群,人一来,哄一声就飞了。
还有烟地,有人在打烟头,烟叶长出来,防止长太高,防止开花,就会打烟头,这样叶子长出会更肥大,也是在最热的季节,人在地里面,刷(掰)烟叶,堆起来,穿着破衣服,抱到地头,装上小木车,拉回家。
拉回去的烟叶要上杆,这个是需要点技术,一条绳子系在竹竿一头,然后往绳子上别烟叶,把烟叶根别在绳子上,左一下,右一下,没干过这个要么就是别的松了,要么别完后,一提杆子,一下都秃噜下来。
一杆杆的烟叶还要装到炕屋里,炕屋下面炒着火,里面用泥坯垒的烟道,就像今天的家里用的地暖一样,只是这是火,家里水管里是热水。
这个过程叫炕烟,炕烟也是一门技术,不会炕的,掌握不好火候的,一屋子烟叶就都毁了。那时炕烟是要熬夜的,要时不时用杆子挑个温度计,放里面探探温度。什么时候加煤,什么时候去火,要掌握分寸。
农村的收入来源里,除了粮食,就是这个烟叶了。
这里是中国最中间的地方,也是河南的中心,偏西南,这里是土地适宜种植这些,这里盛产中国最好的烟草,就连毛大人也曾经来过这里,走在田间地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烟地,说,这里真是烟叶的王国。
4.
这个村有个特别手艺,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也不曾见过,就是扎馍篓,放馒头用,保温又环保。麦子成熟后,收割麦子,做馍篓的要用麦秆,蜀黍杆,麦秆都是从根部割下来,找个簸箕,刮掉成熟的麦穗,剩下的麦秸秆扎成一捆,放到水里浸泡,让它变软,变得有韧性,取出来晾干。
蜀黍杆也是同样,去头去尾,刮掉最外面的皮,从中间劈开,扎好一捆,放在水里,变软,变得有韧性,里面的瓤浸泡后也会更容易脱落。
编的时候多数都是夜里,白天要下地干活,这些都是晚上才干,一家人吃完饭,点上煤油灯,开始一手抓一把麦秸秆,一手拿起蜀黍杆皮子,熬着夜,一锥子一锥子,渐渐的底座,一个圈一个圈的旋转变高,变成筒子,最后还要编个盖子,盖子上还要编个提的把手。
这个村特有的手艺,那时也是用来换钱的手艺,那时卖热馒头的也多,冰箱也少,储藏箱子也少,这个就非常实用。坐在煤油灯下,看着他们干活,干到打盹,钟表也少,外婆家客厅就一个摆钟,听到当当的几下,就知道是几点了。
5.
很小时候就在这里,看着他们干活,春天,下烟苗,洒下种子,扎个白色地膜棚敷上,等着苗子一天天长起来,等着收麦前就开始栽种,有时会套些红薯,等烟叶一茬一茬的刷完后,可以收红薯了。
红薯收完,挖个地窖,几米深,挖到底,横着侧挖,红薯就放在里面,冬天时就不容易坏。有的红薯不放在地窖里,直接在地里擦成片,一片一片,擦好后在地里散开,晒干,秋季雨水少,天气凉,夜晚还有露水,红薯干在地里晾上十几天就干了。
干了的红薯干,很有嚼劲,晚上烧白稀饭的时候放进去煮,趁着煤油灯,端一碗,坐在小凳子上,自己扒拉着,嚼着喝着,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