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冬午市的阳光也淡淡的,像一层薄纱覆在开始凋零的法桐叶上。杨树的叶子黄了大半,风过时,偶尔旋下几片,落在小区安静的小径上。刚从办公室出来,整个人懒懒的,胃里没有一丝食欲的悸动。
直到路过楼下那家小店。
大锅菜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那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铁锅,那醇厚的黑棉油香,那炸辣椒的焦脆。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我拐进了小区楼下那家熟悉又陌生的小店。
店里人不多,老板娘在烙着烧饼。老板盛上一碗大锅菜,然后淋上一勺黑棉油。油触到热汤的刹那,整个屋子都醒了——那是被太阳晒透的棉籽在铁锅里复活的气息,是鲁西北平原最深沉的呼吸。那股熟悉的、带着土地体温的香气便弥漫开来,像是秋日棉田在碗里复活。我自己又添一勺炸辣椒,红艳艳的,在汤汁里慢慢舒展。

白菜炖得恰到好处,还保留着些许清甜;粉条透明滑韧,吸饱了汤汁的精华;干豆腐的多孔里藏着五花肉的醇厚。最难得的是五花肉,肥处已化,瘦处入味,在黑棉油的衬托下愈发香浓。
这时,一小碟咸菜丝上桌了。夹几根放在碗边,偶尔搭着主菜吃一口。它的咸,不是孤立的咸,而是将大锅菜所有的鲜香陡然提亮——像暗夜里划过的流星,让整个味觉的夜空都为之一震。

烧饼是刚出炉的,捧在手里温热实在。掰开的瞬间,麦香扑鼻。一口烧饼,一口大锅菜,烧饼的酥脆恰到好处地平衡了汤汁的丰腴,炸辣椒的焦香则在唇齿间点燃恰到好处的暖意。
忽然懂得,这哪里是在吃饭。黑棉油是土地的魂魄,咸菜丝是岁月的沉淀。在这最朴素的搭配里,我尝到了食物最本真的道理:至味不在繁复,而在妥帖;幸福无需寻觅,就在这一饭一菜之间。
我慢慢吃着,感受着暖意从胃里缓缓扩散。这份不常有的享受,恰似生活里不期而遇的馈赠——不必刻意追寻,就在某个寻常午时,一碗熟悉的味道,便足以唤醒沉睡的感官,抚平心头的倦意。
离开时,碗里干干净净,只剩满心的妥帖。推开店门,重新走进阳光里,脚步已是另一种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