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八月份,我和同伴骑行了一百五十公里,从一个城市骑到另一个城市。虽然这不符合我们最初的计划,但也勉强称的上是同龄人眼中的壮举。最初同伴跟我提议的是到一个更远的地方去看湖,我说不如我们再大胆一点,直接去看海吧。于是我们便豪情壮志地出发了,谁知冲动淹没了理性,两个要全程无遮挡暴露在天气下的人连天气预报都没有看,刚启程一个小时,天上便下起了大雨,而且越下越大,先是绵绵细雨,我对同伴说:正好天气燥热,借此好好的凉快一下。可话说之后路边的树还没越过几颗,天上就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抬头一看,我们仿佛走进了大洋深处:北方七点钟的夏夜,天竟黑的看不见光,只能依稀看见几朵硕大的乌云的轮廓,还有漫天的大雨,一刻不停地砸在身上。我们慌乱地穿上自己的雨衣,慌乱平白耽搁了好些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又许多雨点打在我的身上,穿上雨衣时,像是把千百滴冰冷的水珠蒙在里面。
就这样披着雨衣顶着大雨往前走,起风了,风把雨带着拼命找寻我雨具的空隙。终于让它找到了一条——在我骑车时,左腿随着节奏不得不一上一下,而每一次不得已的上行,便从下方为雨水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时,风便卷着雨不要命的往里灌。我披着雨衣顶着雨往前走,雨卷着风追着我在后面赶,我急了,一把扯掉雨衣,一瞬间,我好像掉进了南极几十米冰层下的的冰窟。
老老实实的穿好雨衣,这时我发现了一个小妙招:只要在骑行的的时候一只手抓住雨衣的边缘用力的往下扯,这样无论我左腿抬起时顶的多高,也不会有雨水顺着雨衣抬起的空隙灌进来了,就这样,我右手扶着靶,左手拽着不断试图逃脱的雨衣,头深深的低下以减小阻力,眼睛用力的向上翻好看清前方的路,2021年8月13号的204省道上,我骑出了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就这样我们一连骑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我们看到了一盏灯,灯的旁边亮着一个旅馆,旅馆的玻璃墙辉映着灯光,倒影着两张满是雨水的笑脸。
(二)
我不知道在国道上骑行是怎样的,我没有骑过国道,但我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在204省道上骑行,是一种极差的体验。不断的向前驰骋的车,卷起的沙尘,混合着肉眼可见的连续喷放的汽车尾气,构成了这条省道夏日空气的主旋律。防风镜和口罩是旅途必备。偶尔还会遇到一个臭水沟,一时间,各种芳香错杂混合,调制出了味觉上最明艳的奇葩。
省道上可以看见中国较为真实的另一面:虚无、空旷与破旧。左边是树与一望无际的荒野,右边是荒野和树,骑上几公里,能在路边看到几间破旧平房,多为商业用途,脏乱更显出岁月的痕迹。而往往是连这些人类的痕迹也看不到,就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景色:树、田野和路,还有越来越显得低垂的夕阳,有时夕阳已经化作了黄昏,黄昏又变成了黑夜,我们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一天中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同伴对我说:我们过去吃饭吧。我看了看时间,发现才骑行了三个半小时,就这样停下似乎有些不甘 ,于是我对同伴说:再等等,前面也会有饭店的。
就这样,我们一连骑了五个半小时。
我们不是运动员的体质,我们只是两个平日里懒散悠闲的大学生罢了,两个小时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要晕过去。这荒野四下无人,身边只有一个同样要饿昏过去的同伴,倘若我真的倒下,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或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两种情况我都不愿意去想象。
我急忙下了车子,用手推着车往前走,这样似乎让我不那么累了,我让还有些气力的同伴先走,一个人推着车行走在硕大的烈日下面。
过了一会,我觉得似乎有些力气了,便又骑上车,但这样没能坚持多久,身体便又似回到了刚才的状态,匆匆停下,继续推着车朝前走。
就这样一来一回,短短不足一公里的路程,我不知上演了多少出这样的戏码,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我给大自然上演了一场分外滑稽的独角戏。
终于,我看到一小栋建筑的影子,那是一个破旧的平房,房子里同伴正欢快的向我招手,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水煮面条。
(三)
有一天下午我们实在太累,我对同伴说:咱们去睡一觉吧。同伴点头答应。可这说的轻松,无边的旷野之下,哪里来的安榻给我们二人容身呢?可目标已立,剩下的便只有完成,我们在笔直的公路线上兜兜转转,终于是敲定了一个睡午觉的场所:那是一片空旷的农场,说是农场,可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老伯赶着十几只大鹅在这平地上走来走去,我们向农场的角落里走去,那里有一堆散乱的石头,还有一片旁边的房子投下来的阴影,我们各自选了一块石头,用手拂去上面的尘土,拍走上面正在爬行的虫子,最后用力的冲它吹了一块气,把这些都搞定之后,我枕在那块石头上,不顾衣服裤子与地面的接触,安然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醒了过来。太阳还是那样高悬,我躺着伸了一个漫长的懒腰,然后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这时我感到一阵头晕。
在太阳下面睡觉还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它会带来什么也是我从未去设想的,我把半瓶水浇在自己脑袋上,然后用力甩了甩头。好像清醒了一些,可还是很困,不管怎么样,该上路了。
(四)
其实所有这些都是在三天内发生的事,此外还有许多许多其他的事,这些事太密集、太有趣,是整日地躺在沙发上吃着外卖刷着手机去见识别人的故事的人所领略不到的。我也算是其中之一,偶尔地,过去的,消沉时候的。
整整快有一年的时间,我才把它写出来,之前或是太懒,或是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便一直未曾动笔,好在这些记忆还在,只要我轻轻地扭转回忆的钥匙,有关那三天骑行的经历便如滔滔江水一般从门那边涌了过来。
我把这个经历也讲给过朋友们,他们或是赞叹,或是惊讶,或是假装的赞叹或惊讶,我所讲的也是这些写出来的故事,或者说是受苦受难的过程,但我愿意把它们来讲,每次讲起,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这些苦与累,在日后终是化作了微笑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