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开在盛夏,用尽力气绽放,黄昏时华丽的谢幕。木槿,一个平凡的女孩。
木槿出生于仲夏,正是木槿花盛开的时节。那一年,庭院围篱旁盛开的木槿花,红的晶莹,体态轻盈,虽然朝开暮谢,但却并不忧伤。迎着灿烂的阳光微笑,将瞬之朝暮看做是蓄积力量的轮回,以最纯洁的姿态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美好。
奶奶告诉她,你就是院子里最美的木槿花。
1
“下班了,还不走?”
“哦,弄完这个就走,你们先回吧!”
“明天见!"
木槿还在加着班。始终如一的生活已经快要耗光了她对生活全部的耐心。
沉默,忍耐,毫无脾气。这几个词就是对木槿最好的描述了。
“小槿啊,这又不是你的活儿,别那么认真,明天再做吧!”月月催她。月月是这办公室里她唯一的朋友。
“月月,你先回去吧!组长把阿一的工作分给我,我只能下班在弄,明天上班我还要做我的工作,没时间做阿一的了。”
“真搞不懂,全组那么多人,为什么偏把阿一的活儿给你,你手头的活儿已经够多了。”
“阿一出差了嘛,他回来还有新项目要做的。”
“你就是傻,不吭一声,作死吧,我先走了。“
“恩,拜拜!”
木槿看着窗外,努努嘴。她是从何时开始对生活不再抱有幻想和期待了呢?
扯回思绪,木槿尽是无奈,继续敲击着键盘。等到再次回头看墙上的钟表时,已经是8:20了。“糟了,再不走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木槿很喜欢坐末班车,空空的车厢,自己坐在末排角落的位子上,看着窗外扫过的夜景,想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事情,任凭疾驰的公交车带起一阵风吹在脸上。有时候木槿在想,公交车要是不会停,一直这样开下去该有多好。
到站。下车。机械的走着。
上桥。下桥。没有丝毫暖意的房子。这是木槿每天的固定模式,从未改变过。
上桥,低着头,迎着风。南方七月的天气,湿气扑面而来,没有了阳光的傍晚,稍微有了一丝凉爽。不知是不是不习惯这里的原因,就连火红的木槿花,木槿都觉得开的懒洋洋,没精打采的。
“啪嗒,啪嗒”,一步一步靠近,木槿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耳边却突然传来“小槿,是你啊,好久不见。”
抬头,目光迎上去,还是微笑,月牙般的眼睛,温暖如初的微笑。
“嗨,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好,你呢?“
天桥下面是疾驰而过的车辆,眼前的立交桥亮着无比璀璨的灯,还是那么耀眼夺目。很多年前的那一幕瞬间被扯回到现在,好像才刚刚发生不久一样。“我会陪你看银河的”,这句话又在木槿耳边回响起来。
2
那个仲夏,木槿出生了。院子里的木槿花开的正是旺盛。婴儿的小脸粉粉嫩嫩的,在这样一个连花都替她绽放的日子里,婴儿的母亲却丢下她离开了。
木槿的妈妈是一位教师,父亲是一名临时工。就在木槿出生的一个月后,父亲离开了家,后来母亲也丢下木槿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奶奶说木槿的爸爸和妈妈很爱小槿,他们为了让小槿过上更好的生活,去外面赚钱了,等赚到好多钱的时候就会回来了。木槿懂事的点点头,可她对父母唯一的记忆便是来自于照片。
奶奶说,种恨得怨。
晓莹问过木槿,恨吗?怎么可能不恨,慢慢长大以后,她就知道了,父母不可能再回来了。她恨父母丢下了自己和奶奶,但幸好,她还有奶奶,人该知足了。
奶奶总给木槿讲做人的道理。“我们小槿的名字是妈妈给取的,希望小槿能像这木槿花一样,充满生机,永远快乐下去。”
木槿比一般孩子要很早懂事,小学毕业就考上了很好的初中。由于学校离家太远,奶奶费劲了周折在学校附近的老家属院里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带着木槿住了过去。木槿的中学时光便开始了。
帽子,运动鞋,牛仔裤,嗯…对了,还有就连上课也不会摘掉的鸭舌帽。这就是他对苏乐的第一印象。
“你是不是跟我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便是苏乐对木槿说的第一句话。
3
木槿第一次见晓莹是在军训基地的卫生间里。晓莹问木槿有没有“海绵宝宝”?那时候的女生都对这些生理词汇很敏感,很多东西都被冠上了这样隐晦的名称。木槿也没有,就跑前跑后的帮晓莹借了许多卫生纸。后来开学上课的时候,木槿发现她和晓莹竟然在同一班。
木槿一直没有看清过那个带帽男孩的脸,甚至没有同他说上过一句话,哪怕是,他与自己同班。与晓莹的性格完全相反,木槿总是默默的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默默的抄着笔记,默默的看着窗外发呆,她甚至不知道,班里除了晓莹,是否还有人认识她。
直到,那一天…
她刚从家里出来,拿着奶奶做的早餐,在院子里,他碰到了苏乐。他同她打招呼,“你是不是跟我住一个院子?”
微笑,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月牙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长长的睫毛挂在眼睛上,依然是棒球帽。不过这次木槿看清了他的脸。不知道什么叫做悸动,木槿只知道,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自己心里。
“恩,我也住这。”木槿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那你得快些了,小心迟到,拜!”苏乐挥了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开。木槿呆呆地走着,只是脑海中那张灿烂的笑脸却挥之不去了。
第二天,院子里,两人又像约好般的再次相遇。
“又见面了啊,木槿同学。”苏乐调皮的笑着。
“恩,我出门很准时的。”木槿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明亮清澈的眸子,似乎要看穿一切。
“那一起走吧!一个人多无聊。”木槿默默的跟在后面。
“你怎么那么闷啊,都不说话吗?”
“哦”。木槿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
“名字挺好听的。”
“恩,谢谢。”
“走快点啦,要迟到了。”
“哦。”
慢慢和苏乐熟悉了起来,木槿发现,苏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爱笑,眼角时刻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的笑容似乎能驱走一切的黑暗,却也吸引了无数女生的目光。苏乐是学校女生口中公认的校草,不论木槿在哪里碰见苏乐,他都带着笑意和女生谈笑。不过,托苏乐的福,木槿的朋友不再只有晓萤一个了。
苏乐的死党们慢慢注意到了这个和苏乐关系不一般的女生,他们会问木槿和苏乐是什么关系,木槿就会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们自己和苏乐一起上学。他们面对木槿无辜的表情哈哈大笑,木槿便也笑。心里最深处的地方好像被一股柔软的风吹起,渐渐的,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木槿回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刺眼,眯眼间,散落的花瓣飞舞起来,香气四溢,木槿失了神。
不久后,班里便形成了4+2帮派。“4”是苏乐和他的死党们,“2”是木槿和晓萤。成绩不好的死党们竟然会主动找请木槿辅导功课,几人突然间成为了一个学习小组,成绩虽并没有突飞猛进,但就算是学习之余的嬉笑打闹也成了木槿日后最珍惜的时光。
于是,木槿顺理成章的成了许多女生的“眼中钉”,因为每天早上,她与苏乐一起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
木槿没有机会和苏乐一起放学回家。苏乐放学会等他的死党们一起走,在学校门口和女生笑着聊会天。木槿通常则是默默的收好东西,看着苏乐的背影,一个人离开。
这天放学,木槿如同往常一样,独自朝门口走去,一个女生突然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是不是喜欢苏乐?”
目光对视了片刻,木槿便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告诉你,苏乐不会喜欢你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像个丑小鸭一样。”盛气凌人的女生在木槿面前咄咄逼人。
还是沉默,木槿正不知所措,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拽起她的胳膊就走。一路上满是错愕和吃惊的目光。吓了一跳的木槿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人正是苏乐,依旧是微笑着,弯弯的眼睛,没有了帽子的遮挡,俊美的侧颜一览无遗。
“咦,你今天怎么自己走了?”木槿问。
“恩,感觉那些女生有点…累。”
“被那么多人喜欢也会…累吗?”
“恩,累,不如跟你在一起舒服。”苏乐没有回头沉沉的说。
木槿低头,心像是被击中了一样,咚咚跳着。
从学校回家要经过一架人行天桥,桥下是纵横交错的立交桥,来往穿梭的车辆急促、忙碌的驶过。
木槿站在桥上,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毫无阻碍的凉风吹过脸颊,闭着眼睛对苏乐说“咱们在这站一会再走吧!”
苏乐回头看看木槿,她仰着头,抓着栏杆,长长的睫毛映在脸上,十分享受的样子。
“你跟别的女生很不一样。”苏乐小声说道。
见木槿仍然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见般的无动于衷,他微微笑了,生出手想摸摸木槿的头,手却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怎样的女孩能有这般宁静、美好。”他想道。
不知过了多久,路灯亮了,脚下立交桥边上一盏盏的灯也依次亮了起来,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盏挨着一盏。来往的车辆很配合意境的亮起了车灯。看着眼前这一幅流动的璀璨的画面,木槿叫道:“看,真好看!”
苏乐看着木槿,她眼睛里就像泛着光似的,“这比天上的银河还要漂亮!”
“傻丫头!你见过银河似的。”苏乐心想。
“我会陪你看银河的。”
呆住,回眸,迎上一双依然在笑的眸子。木槿也笑了。此刻她突然好想告诉苏乐,她的心里好像开出了朵花,甜甜的,流着蜜。
“嘿,我很满足!”
4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暑假就到了。
开这学期最后一节班会课时,老师们拼命地在黑板上留暑假作业,几乎快要写满一整个黑板。
苏乐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木槿,小声说道:“要不要跟我们出去玩?”
木槿回头看苏乐,笑容依旧荡漾在他脸上,还是眯成缝一样的满眼笑意。木槿心想大概她此生都无法忘记这个笑容了吧。
”去哪儿啊?“木槿问苏乐。
”海南去不去,跟我去天涯海角。“有一丝玩味语气的话却瞬间击中了木槿的心房,木槿听到心里很深的地方砰砰的跳动着,鬼使神差着了魔似得脱口而出:”好啊,好。“”那好,说定了,你回去准备东西,我来订票。“
木槿几乎是小跑着回家,一路上,她看什么都是粉红色的,这个可爱的世界,真好。
木槿一边开门一边大喊着:”奶奶,我要去海南玩啦,奶奶,帮我多准备一些南瓜饼,我要带给同学尝尝你的手艺。“反常的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奶奶往常一定会等到木槿回来才会出去。像是有预感一样的,木槿的心骤然收缩,手开始发抖。当木槿冲进厨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奶奶时,木槿已然大脑放空。想都没想的拿了手机,按下急救电话。
凌晨2点,木槿坐在医院急救室外空荡的走廊。两眼空洞,放空着就那样坐着,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医生那句:”太晚了太晚了,病人心跳已经停止很久了。“至于后面医生盘问的诸如既往病史和体检报告一类的话,木槿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就在刚刚,木槿的心里照进了一点阳光,冰冷太久的心才有一点回暖的趋势,上天就又残忍的用彻骨的冷水把它浇了个透。木槿甚至很想和奶奶躺在一起,在那个冰冷的地方陪她,好快点完成她来人世间走这一遭的使命,但她不能,她要让奶奶睡在一个舒服温暖的地方,这恐怕是她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木槿只知道,她毫无力气地坐到了天亮。
手机响了起来。是苏乐的来电。木槿犹豫了片刻,即刻换上了几乎看不出破绽的假面,接起了电话:”喂,苏乐?“
”小槿,你没事吧,昨晚给你发了还多短信你都没有回。“木槿一整晚没有心思看手机,”恩,我睡得早,没看手机,怎么了?“
”订票啊,我需要你的信息。“
木槿才想起来就在不久前,她刚刚答应了苏乐去海南的事情。”不好意思苏乐,我妈妈发消息给我了,我最近要去看她,你知道的,我,很久没见她了,不能和你们一起了,我很抱歉。“木槿不假思索的撒着谎。
”那真是太好了,小槿,你终于能见到你妈妈了,只是,你不去的话,真的很遗憾啊。”苏乐叹了叹气。
木槿不想扫他的兴:“没关系的苏乐,下次我们一起去,这次你们就先去,给我带好吃的回来。”木槿故作开心的说。
“那好吧,小槿,你能见到你妈妈,真替你开心。”苏乐似乎对木槿的谎言没有任何察觉。
挂了电话,木槿长出一口气。面对苏乐,她始终无法向苏乐坦露那个最真实的自己,在木槿心里,自己是自卑的,阴郁的,黑暗的,她就像是潮湿小巷里的青苔,那样不起眼。苏乐是那样的乐观、开朗,他就像是一缕阳光,偶然间照进了那条灰暗的巷子里,照在了角落里的青苔上,给了青苔错觉和希望,可是青苔却始终是青苔,诞生在潮湿黑暗里,又怎能奢望每日的阳光,因为一旦阳光到来,青苔就不复存在了。
于是,木槿又悄悄地关上了自己的心房。
5
苏乐一整个暑假都没有见到木槿,木槿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自从那一通电话后,木槿再没有接过他的电话,也再没有回过他的短信,甚至,苏乐再也不曾在院子里碰见木槿。“许是小槿跟妈妈过暑假去了呢”,苏乐心想。
可是,开学后苏乐却听到木槿休学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放学后,苏乐疯也似的跑回家,冲上木槿家的楼,在一顿疯狂的锤门之后,苏乐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木槿真的走了,从那通电话之后就走了,不着痕迹的,悄无声息的,像她来时那样,一句话也没留下的,离开了。
6
再次见到木槿,是在公司附近的人行天桥,如同往常一样再也平常不过的夜幕,却让苏乐见到了那个给他留下无限念想的女孩。
抬头,呆住,目光停滞,她好像比以前长高了,更清瘦了,眼睛也好似更大了,想着这些,苏乐抬头,迎上木槿的目光,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好似噙着泪,这些年,她过的不好吗。
木槿没想到此生还会再见到苏乐,本以为逃离这里,去了一座陌生的城市,从此便再也不会与这里有任何牵连,但却在这个她曾多次静伫的人行天桥上见到了心里的那抹阳光。
木槿总是站在天桥上,看着来往成流的车辆呼啸而过,天空好亮好亮,许是漫天繁星的原因,“我会陪你看银河的”那句话却总是回荡在耳边,直到,那个说话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
依然是含着笑意的眉眼,苏乐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清澈的眸子闪着光,木槿在他眼里似乎看见了整个星河。
“嗨,好久不见,过得好吗?”木槿小心翼翼地问,心底的自卑就像生了根似的,牢牢的缠着她,在她和苏乐之间竖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好,你呢?”
木槿甚至不敢去看苏乐的眼睛,她怕他看透了自己的谎言,将她不可见人的自卑暴露在阳光下,这样,她就会死去,马上死去。
木槿应了一句转身打算离开,大概,得偿所愿是她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梦,大概,幸福再也不会靠近她了吧,木槿心想。
突然,手腕被人攥住,木槿惊慌回头,苏乐笑的更深了,“银河和天涯海角,你要先看哪个?”
仅仅是苏乐的一句话,那个密不透风的屏障便瞬间瓦解。
木槿也笑了,是苏乐一直记挂的笑容,淡淡的,却在心里荡漾开来。原来,总有一天,阳光会照进来,即使是潮湿角落里的青苔,也有等到温暖阳光的一天。
七月天里,炽热的阳光下,木槿花火红的绽放。
转自作者本人博客,稍有删改。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青春,和我在那段时光里的“苏乐”和小伙伴们,感谢你们给留给我的美好回忆,让我学会了爱,拥有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