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女子最是热爱红豆,一粒一粒,饱满圆润。那一抹红,如云霞,胭脂,色泽亮丽,魅惑人心。
南国,是明媚的红。
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
她,喜红豆。入骨。
年老的祖母,不太爱种植一些花花草草。庭院里,翡翠颜色的时令蔬菜,占据庭院方圆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三是红豆植株。院里,有我儿时所有的记忆。外公搭建的木秋千,青竹编制的竹马,还有他花了1个月时间给祖母做的摇椅。我常常在想,祖母能嫁给心思细腻的外公,算得上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听祖父生前说过,年轻时候的祖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又孝顺又懂事,心地纯真。
白衣飘飘的年代,那时的祖母每天梳着和柳飘飘一样的发辫,俏皮可爱。贴满大字报的街道上,行人的衣着黯淡单调。祖母的父亲从大城市给她带回一件白色碎花底的小洋裙,搭配小凉鞋,洋溢着少女应有的活泼朝气。
她刚从女子学院放学归来,一路上和街边卖小菜的街坊邻居问好。走进邮局,从布包里取出一封信。
“先生,你好。能帮我把这封信寄到XX市XX区XX大道93号吗?”她将信递给工作台前的祖父。
“当然可以,姑娘,这是我的工作。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家等回信了。”他微笑,宛如清风吹拂迷雾中的森林。在那么一瞬间,她羞红了脸。
“谢谢。那,再见。”说完,扭头就跑,像只小兔子。
“真是个奇怪的丫头。几乎每天都会来我这寄信。”他摇摇头,然后继续他手头上的工作。
“哟,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别是看上你这呆子喽。”同事打趣,嬉笑声一片。
“瞎说什么呀!工作时间安心工作。”一本正经,可他的难为情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写在脑门上。
“呵呵,XX害羞喽。”一个圆头有点偏胖的青年指着他微红的薄面。
“那你要是对人家小姑娘不感兴趣,我们这些兄弟可要去追啦!你可别后悔。哈哈,哈哈。”有个像钓鱼竿一样瘦高的小伙子笑眯了眼。
他望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有些无奈。
怎么会看上自己呢?那个姑娘准是见谁都害羞而已。
那时候的祖母是真的喜欢腼腆的外公。当爱情之花盛开的时候,土壤的肥沃,地点的好坏,以及天气的阴晴冷暖,等等外界因素,似乎并不是如此重要。它只是想开花了,自由自在绽放。
那个时候,她会经常在他回家必经的道路上散步。片片油桐花的花瓣落在她的发髻,刹那间,他的世界寂静无声。盈盈浅笑云水间,她害羞着,指间绕起一拢碎发覆于耳后。才微微抬头冲他一笑,圆润透亮的眼睛里装着全是他年轻的面容。
“你好,我们又见面咯。”他嘴角堆起一圈圈梨窝,目光若炬。呼吸也跟着急促。
“你好,我们可以经常,经常一起走回家吗?”她的话有些大胆。毕竟那个时代是没有女孩子会这么说话的。
“啊!你说和我一起走回家。原来你家也和我住的地方一个方向啊!好的,难怪我经常遇见你呢?嘿嘿。”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挠挠脑袋,尴尬的笑着。
“呆瓜。”她小声嘀咕。
往后的日子里,他信守承诺,陪伴她看过人生路上的风雨彩虹。执子之手,与之携老。
等到风景都看透,是否有个人会陪你看细水长流。
他的爱是沉默的。天冷的时候,他会为她熬碗红豆粥;下雨的时候,她总是忘记带雨伞出门,可他着急,足足在冷雨夜等候她的班车到站2个小时,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孩子气的她,虽然嘴头上免不了要数落一翻;她工作上受了气,他不会先批评别人的错误,而是问问她是不是做的不够好;她怀上第一个宝宝的时候,他高兴得几夜睡不着觉,早早就把孩子和她的衣服用品准备得妥妥当当。
可他从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
哪怕他去世的时候,最后一句话也只是交代她好好照顾自己。
他永远的离开了,她没有哭。
她只是会在他的遗像前一待好几个小时,喃喃自语,说着一些往事。有时候,还会笑起来。那笑容依然很美,就像她初见他时,桐花飘进了她的眼里。
她每天都会给自己熬一小碗香甜的红豆粥,细细吃着。
南国的女子,相思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