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窃

警察妹子没有‘高原红’和深邃的面部轮廓，取而代之的是白皙的皮肤和小巧的五官。她二十出头的样子，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十分耐心地对站在岗亭外的姜哥普及冗长的景区安全须知。

她背的每句须知姜哥都没听进去，因为他一直在琢磨妹子到底是哪里人，只是到最后都没有琢磨出一个确切的结果，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妹子绝对不是本地人，就和那些该死的窃贼一样。

在发现失窃以前，姜哥正在公主遗宫附近的邮局内给猪朋狗友们寄明信片。他写得正动情，一位路人老太太突然对他感叹：

“你背包里面红红的，内衬真好看”。

姜哥想也没想就向对方点头说了声谢谢，可后来他又纳闷了：

老太太是怎么看见自己包里的红内衬呢？

背包拉链被人弄开了，钱包失联了，同时失联的还有自己的身份证和各种银行卡。

姜哥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至少他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会丢钱的人，可是他确实丢了，丢得还是全部家当，实在是见了鬼。

在与警察妹子道别后，姜哥重新来到神庙门口，之前他从警察妹子口里知道，神庙后院的玻璃柜里有他最后的希望，他的身份证，各类银行卡以及钱包的残骸或许就在那里，但有一点肯定：现金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的。

因为在这么一个鸟不生蛋的圣域，只有现金才有力量。

神庙后院的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国家不同肤色人们的护照，还有我国各地的身份证，钱包，以及银行卡。

第一次在神庙后院看到那个柜台时，姜哥心想这些人够蠢，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会弄丢。

当再次站在这个柜台前，姜哥发现自己就和那些失主们一样蠢。

独行客丢了家当是大事，寺庙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说要一管到底。

好在之前确实有旅人捡到了姜哥的钱包残骸，并将它交给了寺庙的管理人员。

在交了一大笔香油钱后，姜哥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证银行卡以及空了万元的钱包。

虽然能取回所有的卡片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姜哥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持续骂娘，然后他找到四大行的ATM，准备在里面取些钱用来今晚果腹。

ATM机被玻璃门隔着，那时已是黄昏时分，景区内人烟稀少。

姜哥前脚踏进ATM机，一人后脚就跟进了，姜哥心跳了一下。

“丢钱了吗？”

身后人声音洪亮。

“你是谁？”

姜哥警觉地问，一面张望四周，是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求救的工具。

“你不用害怕，如果你愿意，警察管不了的事，我管，警察不敢做的事，我做。钱丢了多少，我悉数帮你找回，但你要将找回金额的十分之一作为我的报酬。”

“你先说你是谁？”姜哥回了头。

“我是谁即便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需回答我想不想要。”

对方大叔年纪，肤色古铜，金发碧眼，眉目舒朗。

乖乖，居然是个外国人。姜哥想。

2.准备出发

老外自称MR.King，国籍不曾透露，只说自己是一名赏金猎人。

Mr.King还说作案的并非是本地人，窃贼是不择不扣的外来者。

姜哥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Mr.King点燃一根烟，口中弥散出白色雾气，他指了指头顶上的湛蓝，说圣域的原住民从不偷窃。

圣域是神明的栖息之所。

无论马路，草原，山川，都只有虔诚的信徒走在朝圣的路上，六字真言，双手合十，三步之后，俯地跪拜。

无论广场，村落，湖泊，都只有淳朴的住民跳着欢快的锅庄，歌声嘹亮，挥舞双袖，顺达自然，飘逸洒脱。

至美之人从不丑陋，至善之地也从无邪恶。

姜哥听Mr.King说完，盯着他抽完一支烟，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放屁，想当初那些占领美洲的强盗不也是虔诚的基督徒吗？他们之中也不乏与你一般的金发碧眼，可历史是怎么记录他们的呢？

不过历史这东西在姜哥眼里是不折不扣的伪科学。

他盯着这个所谓的Mr.King。这家伙并非本地人，是个不择不扣的外来者，他之前的话不也正表名了自己是窃贼的一份子吗？或者说他与窃贼有着明显的联系？

小九九与推理逻辑不停在心里蹦跶，姜哥觉得：这家伙应该是盗窃团伙的一员，他找自己不过也是为了一笔更大的买卖。

既然是男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既然是男人，那就和这家伙玩到底，将他们一网打尽！

姜哥最后答应了Mr.King的交易。

Mr.King递给姜哥一支烟，又给他借了火，随后他与姜哥走在今日出游的路线上，在到达姜哥曾经光顾过的纪念品店时，Mr.King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们十二人，伪装成本地人在此出没，你在此处买东西前，他们就盯上了你，你在此处买东西时，他们就对你下手了，你只关心眼前的交易，丝毫没注意身后的人。”

Mr.King说得很有条理，姜哥心里有些怂，他当即在纪念品店买了一个棒槌用来防身。

“他们十二人，你只有一人，你用什么和他们拼？”

姜戈将棒槌收进书包里，看着站在一旁的Mr.King问。

“一个人？明明就是两个人。”Mr.King强调。

“不，就是一个人，你是我雇的，我是你老板。”姜哥强调。

Mr.King摊摊手：“好吧。一个人就一个人。”

Mr.King说完，在老板店里买了一把藏刀，他告诉姜哥，这就是他的武器。

姜哥勉强能接受这种不像样的武器，但是他奇怪，Mr.King要怎样去找那些窃贼。

Mr.King领着姜哥来到草原，随后他吹了一声口哨。

夜晚的草原上响彻规律地马蹄声，没过多久，一匹强壮的黑马奔至在Mr.King面前，口中呼嘶，神采奕奕。

姜哥生长的城市没有马，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漂亮的马。

“他叫布雷斯塔 ，我们就骑这个去找他们。”

“那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姜哥问。

Mr.King冷笑一声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姜哥看不明白的地图，他将腰间的藏刀插在地图一角，告诉姜哥那些窃贼就在这个地方。

草原月光，布雷斯塔一阵嘶鸣，载着两人驶向了远方……

3.火拼

布雷斯塔拼命地跑，刮起了吹愁的东风。

布雷斯塔拼命地跑，拖着月亮迎来日出。

两人在马上行驶了两天两夜，一路向东，四周天寒地冻。

姜哥眼前除了Mr.King的虎背，还有一片连绵的雪山，他在Mr.King身后打了一个寒颤。

Mr.King放开了缰绳，他将自己的皮袄脱下搭在身后姜哥的头上。

姜哥裹着暖和皮袄，由衷感叹美丽的雪山。

Mr.King说那不是山，那是女神。

又是黄昏红过时，马在雪原继续奔跑，Mr.King从腰间拔出藏刀，高呼战斗的号角。

姜哥看着周围，却没发现一人。

“现在我们就在他们的地盘内，随时都有机会与他们交手。”

感觉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姜哥喉间滚动一下，大姑娘似的抱紧了Mr.King的腰。

如果这个自称是赏金猎人的家伙说的都是真的，那到时双方干起架来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形，自己又能得到怎样一种体验？

姜哥脑补着以后在知乎上码字的画面，男人的血性最后引爆了兴奋，他见Mr.King早早拔出了刀，自己也掏出了包里的棒槌挥舞着。可是在布雷斯塔不知疲倦地奔了近一个小时后，他的热血也被耳边的寒风彻底冷却了。

四周还是静得可怕，只有近身的风。

“冷……”姜哥口中吐出一字，带着强烈的不满。

Mr.King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调转了马头，刹那间姜哥只感到对方后背传来一阵激烈地颤抖。

火光不知何时从四周雨点般打来，之前两人所有的热情都变成了逃跑的仓惶，布雷斯塔很配合，速度加快了三倍，终于将两人带出了周围枪械的射程外。

……

倚靠着山边的一处岩石，两人搭起了帐篷，姜哥先亮了应急灯，又给了Mr.King脸上一拳。

“你就玩命吧！就你这样，还想斗他们，你这不是找死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枪啊！”

姜哥知道，在这里，即便是警察都不敢处理这些暴民。

嘴里的干粮被姜哥一拳打出口外，Mr.King谈不上开心，却还是耐心向姜哥解释：“刚才不过就是探探敌情热热身，现在他们的实力我也已经清楚了。”

“清楚了？然后呢？”

姜哥迸出了太阳穴两边的青筋不依不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Mr.King振振有词。

姜哥听完在Mr.King身旁啐了一口。

“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要打败他们不是没可能。” Mr.King强调。

“用什么？就用这个？”姜哥拔出Mr.King腰间的刀冷笑一声。

“还是用这个？”说完姜哥将包里的棒槌扔到一边。

“当然不是。”

语罢，Mr.King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把手枪。

“我们还有这个！”

“哇哦！”姜哥拿着那两把手枪，知道那不是假的，却还是忍不住在Mr.King头上狠狠拍了一下。

“他们那么多枪，你两把枪能搞事！我说你臭不要脸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啊！”

“这两把不够，那我这两把呢？”

一阵清脆的声音过后，从帐篷外飞来了两把AK47，两人向敞篷外一望，只见周围的微光正围着一个苗条的身影。

帐篷被打开了，随后从细小的缝内挤进一个娇小的妹子，她身着紧身轻装，绑着一根麻花辫，扛着一把枪，腰间装了匕首，她向两人莞尔，像从电脑屏幕里走出的劳拉。

姜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孩正是之前给自己背诵景区安全须知的警察妹子。

4.决战

“你来做什么，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Mr.King将头别过一边，似不想见到这女孩。

“那这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妹子说：“你现在是赏金猎人，那我也可以放出奖金让你帮我解决他们，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我不做。你走。”

Mr.King指着帐篷外，刹那间两人都沉默了。

姜哥不明白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自己卷入这场国际纠纷中，也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肖湛举手投降，他当即撂下一句话：

“大事你们慢慢做，那一万元是小钱，我不要了，现在我要回去。”

刚想起身走出帐篷外，姜哥却觉得自己屁股被什么硬硬地东西抵住了。

一阵上膛声后，姜哥身后传来Mr.King低沉的声音：

“走出去，我就让你屁股开花。”

两秒之后，姜哥乖乖地坐在了两人中间。

“你们和那些窃贼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一定要这样动干戈呢？”姜哥不解。

“你不懂，这是种族内的纷争。”

姜哥先哈哈笑了一声，又叹出一口老气：“那既然是你们种族的纷争，那将我拉进来做什么啊？”

Mr.King冷冷盯了姜哥一眼，又看回妹子：

“我做每件事都需要一个理由，你不过恰巧是那个理由而已。”

姜哥捂着脸哭笑不得。

“你放心，我们会负责你的安全，我只要你做个见证，因为我们谁也不想被历史的洪流埋没，所以只想让你记住我们。”

警察妹子的话没听明白，看着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妹子塞了把AK47。

“你要卷进来，就会和我一起，你会后悔的。”Mr.King盯着警察妹子。

警察妹子不再说话，她从胸口中掏出一卷绷带，又伸手将Mr.King身上的外衣打开，借着帐内灯光，姜哥看到从Mr.King的胸口里流出了透明的水，还冒着热腾腾地热气……

警察妹子的名字叫布隆希达，Mr.King称她为布隆，布隆称Mr.King为舒尔茨。

姜哥不明白：布隆明明是个中国人，为什么还起了一个外国人的名字。

警察妹子没有骑马，而是开了一辆黑色的SUV，Mr.King坐在副驾驶上扛着枪对准窗外，姜哥则抱着枪在后座瑟瑟发抖。

布隆告诉姜哥，他们的敌人是一个名叫卡尔文的窃贼头子，他与自己还有Mr.King一样，都是同一个地方来到圣域的外来人口，不同是他们是窃贼，而妹子和Mr.King是警察。

布隆还告诉姜哥，一会若是再遇上火拼，他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他们两人一定会拿下那些窃贼的性命。

姜哥还不明白：布隆明明是个中国人，为什么一定要说自己是外来人口。

黎明站在明暗交界线的最右边向三人招手，待到拂晓之时，布隆关了车灯，随后周围子弹像雨点搬向车身打来。

Mr.King向着窗外开了枪，远处的窃贼倒了两人。

布隆调转车头，又向不远处投了一个手榴弹。

远处的弹雨停止，车身残破，布隆开着它驶向山地的洞口，姜哥从恐惧中醒来，他向车窗外一望，发现此处正是一个地下基地。

“你们还是来了……”

四周通透明亮，布隆与Mr.King双双下了车，姜哥抱着枪跟在两人身后。

不远处一人坐在高椅上，怒目中透着浓浓的火药味。

5.结局

“卡尔文，好久不见，你让我好找……”Mr.King上前一步，燃了一根烟，又扔了一根烟给对面不远处的死对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别再胡闹了，跟我们走。”

卡尔文笑了，烟在他手上被揉成了灰，他缓缓转了身，当他再次转回头时，他握枪的手也扣动了扳机。

布隆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Mr.King知道大事不妙，可是他的枪早没了子弹。

几声枪鸣后，卡尔文倒地，Mr.King还活着，姜哥手上的AK47掉在了地上，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我只不过……是想回家，然后金盆洗手……难道这也有错吗？”

卡尔文口中呜哝着，透明的水从他的伤口处缓缓流出，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遥控，按上了红色的按钮，最后他成了一张干瘪的皮。

姜哥吃惊的看着那张可怕的皮，耳边是周围警报声，它正告诉三人：

飞船还有一个小时启动。

布隆大呼不好，Mr.King不以为然，他在基地中游荡须臾，找到了一个小型的保险柜。

暴力打开柜子后，布隆将里面的钱拿出一叠递给姜哥。

“你拿着它回去，剩下的是我的赏金。”

姜哥被惊得一动不动，Mr.King将钱从姜哥领口塞进他肚子里。

“舒尔茨，都这个时候了，别瞒着他了。”

布隆说完，当着姜哥的面脱了衣服，随后扯下自己的头皮，她成了一具透明如水母的身体。

Mr.King也学着布隆，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展现在姜哥眼前。

姜哥从未见过如此透明的人类，惊得说不出话来……

话说三年前卡尔文带着他的犯罪团伙逃出母星，星球派出布隆与舒尔茨追击，三人在太阳系一番恶斗后相互毁了飞船，最后他们都落在了圣地。

三年内卡尔文依旧干着偷盗的勾当，他们蛰伏在景区偷盗旅人的财务，再用现金换来基本的食物，不仅如此，他还在山地附近发现了可以给飞船供能的热源，他打算修好飞船再利用这些热源返回母星，可若让飞船起飞，周围热源外泄，圣地必会成为一片火海。

布隆与Mr.King没了飞船，更没有同伴，他们一边生存一边不忘在暗中观察卡尔文一伙，在知道卡尔文的计划后，他们都觉得自己不能置之不理……

他们喜欢这片土地，当日他们被周围住民捡到后，因为自身的形态被淳朴的住民们当成了雪神。他们与人友好，在和当地人成了朋友后便拟态成地球人保护周围人安全，他们发誓就算舍弃生命也要阻止卡尔文的计划，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就成了Mr.King和布隆的单独行动了。

“见证人，我的死亡到了，你可以活着回去了。”

说完Mr.King递给姜哥一个水晶。

“这里面有我的工作日志，若是以后你能有机会遇上我们的同乡，记得将我们的故事告诉他们。”

Mr.King向姜哥交待完，又骂了布隆一个笨蛋。

他不明白，布隆完全可以在这里平平安安地生活，可她却要跟着自己过来。

他不知道，虽然布隆不喜欢自己将自己拒绝多次，却不愿意一人活在世上。

“或许死了以后，就会对你有感觉了吧。”

布隆最后的笑容，只有Mr.King才读的懂。

要阻止起飞，就必须让飞船自爆，若是要飞船自爆，他们必然不能活着回来，但是姜哥必须要活着回去，因为这个矮小的男人是历史的见证者。

一声口哨后，Mr.King唤来了布雷斯塔。

6.尾声

  风依旧呼啸在雪域高原上。

姜哥在马背上一只手紧紧抱着水晶，钞票从他怀中一张张飘出撒了一地。

布雷斯塔载着姜哥逃出了爆破范围外，他调转马头看着远处的女神，只感觉地底震动了一下，随后就只能看见远处弥漫的雪雾。

然后大地回归平静。

姜哥不明白，为什么对两人而言活下去不是唯一的执念。他从没打算要名垂青史，当然更不想遗臭万年，他觉得自由自在活在天地间才是人生一大幸事。历史这东西，因为不能被重复实验，所以他一直认为是伪科学，即便到现在也还一样。

可是，当他真正见证了历史时，他却想将这种真实继续传承下去。

姜哥回了头，让布雷斯塔缓缓度在雪地上，手上的水晶还热乎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将他小心装在里面。

他知道，即便是今日过后，天空的湛蓝还通透着，路上依旧会有朝圣的路人，晚上依旧会有锅庄的篝火，来到圣地的人们依旧会露出最天真的笑容。

他知道，即便今日被历史忘记，但真实的东西依旧真实，永恒即便无形，那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