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再也不用“煮酒”才论“英雄
文/ 爱钻芒果尖
一
大约是四五年前吧。
每逢休假调整，难得返乡的我回到家里，可无论走亲访友，还是同学聚会，一旦坐上了饭桌，我总是如坐针毡。
因为我怕他们说那一句话。
每逢过年过节，担负战备任务的我们，在执行任务的间隙也不缺放松休整的时间，可无论是会餐加菜，还是战友交流，一旦坐上了饭桌，我总是坐立不安。
因为我怕他们说那一句话。
我怕亲戚们、战友们、领导们端着酒朝我微笑，然后在我嗫嚅着解释后，又一脸惊讶夹着怀疑的神色——
“啥？不喝酒你当什么兵！”
又或是——
“你就是喝少了，来，多练几次就好了！”
再不然就是简单粗暴的一句——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可冤死我了。
坦白讲，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可无奈我先天体质就是酒精过敏。只消一杯酒下去，很快我就会感觉到那酒就像一团火，顺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里，热量再从胃的位置出发，沿着皮肤蔓延向上，仿佛无数只烧红了脚的蚂蚁，细细密密地爬到我的脖子、我的脸颊，再踩着我的鼻子爬满头顶，变成一粒粒铁砂，又烫又痒。很快，喉咙就肿了起来，口水吞咽困难，像是塞进去一把烧了一半的草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口水在嗓子里黏在一块，话都说不出来……再一杯，我就没有意识了。
这一杯，还只是啤酒。至于白酒……我光是想想就胆战心惊。
在“吹瓶彰显战斗力”的当时，谁能相信一个血气方刚的军人小伙子，居然是个“一杯倒、两杯瘫”？然而我的痛，又有谁能懂？只能尽量躲着会餐、饭局，怕生出些伤感情的误会来。
后来，有学长告诉我，在部队里喝酒，有时候不光是因为感情。
那还会因为什么？
“我为你的前途感到很担忧啊，学弟！”学长语重心长，还带有一丝狡黠。
二
大约是快毕业那两年吧。
经过军校的考验洗礼，面对引人憧憬的毕业授衔和触手可及的“干部身份”，我们纷纷把目光瞄向了基层部队，询问打听的问题也从“周末到底放几个外出名额？”慢慢变成了“基层部队的生活是怎样的？”
“领导考察一个干部如何可不光是看你的能力素质啊。”
卖了个关子后，学长露出一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神秘表情，环视着了一圈凝结在我们脸上的好奇，最后指着毕业综合排名靠前的我哈哈大笑。
“像你这样的‘一杯倒’可不行啊，测评排名再怎么靠前，领导都得掂量掂量。”
啥？为什么啊？考察干部还要看酒量吗？
这你就不懂了，在领导眼里，喝酒不是看酒量，看的是“拼劲儿”，有道是——
“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好培养。”
“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才放心。”
一段顺口溜让人不觉莞尔，可我看着他们面前的一瓶瓶啤酒，和自己眼前的那杯果汁，却怎么也端不起来、喝不下去，心里琢磨着，有些不是滋味。
不能喝酒就代表没有拼劲儿了？酒量真的能代表战斗力吗？况且，部队是执行作战任务的特殊集体，节假日更是战备的关键期，我们若是在这种时候喝迷糊了，真的能保证“拉的起来、顶的上去”吗？再者，酒桌之上少正事。以酒考察干部，这要真深究起来，真的不算不正之风的“灰色地带”吗？
我正暗中吐槽，学长好像也看出了我的纠结，轻抿了一口，叹口气，语气也有些无奈。
“其实也是没办法，小酌怡情，大喝伤身。这道理谁不知道？又有谁真的愿意以牺牲健康为代价、在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舍命陪君子’？可你一个年轻干部，位卑言轻，平时兢兢业业的付出已经是呕心沥血了，如果最后因为几杯酒的为难被领导定了性、设了槛，就算你不服，那你能甘心吗？到了那时，都不用领导说什么，你自己就会把酒杯端起来的……这其实是一种轮回啊……”
说完，学长顿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换了一副宽慰的样子:“别太排斥，领导自己也都是这么一步步上来的吧？环境如此，又能如何？就等着咱们以后当了领导，再改吧。”
我倒掉果汁，默默换了一杯啤酒，看着他们都一饮而尽，我盯着灯光下漂亮橙黄的液体，转念又想起自己过敏之后的真切痛苦，纠结再三，还是没有勇气喝下去。
不光是身体拒绝，心里也多少有些难过。因为不得不承认，学长说的情况，的确是客观存在的，但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倔强地质疑——
这真的对吗？
如果一杯酒就能抵消我的能力、我的辛苦，那这样的认可，我大概真的无福消受了。
三
记得是去年，我刚分配到单位的时候吧。
那时正好赶上“八一”会餐，想到昔日摆上桌的瓶瓶罐罐，我有些头皮发麻——虽然嘴上硬，但我还是很心虚的，毕竟初来乍到，第一次会餐，难道我不该给领导敬个酒吗？我不该向部属的班长骨干喝一杯吗？难道我不该借着难得的机会给大家表个态吗？
思前想后，我发现即便是无关利益和感情，哪怕只是出于礼貌，这一杯酒怕是躲不掉了。
可就在我忐忑地等到会餐时，我却发现，所有的桌上都没有出现任何一瓶酒。直到全员到齐，上桌开饭以后，还是只有汽水和果汁，席间，也没有人提任何关于“酒”的字眼，我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时间走到了2017年，饮酒禁令已实施一年，我在单位也踏踏实实干了一年。
这一年，没有过去的“只要会餐，无酒不欢”，没有曾经令我害怕的“以酒会友”，更没有传闻中的“杯酒考察”，我不用再担心要去解释“酒精过敏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不用再担心因为酒而产生人际间的隔阂，我得以专心扑在工作上，把心思用在业务上，胸有成竹地向着年底的“优秀基层干部”努力着。
这一年，禁酒不再只是说说而已。昔日部队里讲究喝酒就要“仰脖干”的“疯气”已经不见了，多的是训练战备“埋头干”的“风气”，许多曾经自诩“海量”的干部也悄悄地从酒桌上溜回了办公桌前，曾经被部分机关干部奉为圭臬的“酒桌座次表”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份等待填写的“风气整治承诺书”。我这样的初入基层位卑言轻的“小虾米”也终于不用再担心要在酒桌上用身体“燃烧酒精”，反之，可以踏踏实实地在工作中“燃烧青春”，充实自己。
四
风气转好，时代使然。
而禁酒只是这个改革向好大环境中，一个小小缩影，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振奋人心的改变。
在我们舰艇部队，接装换装速度加快，对高素质高能力的人才需求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在上级对风气整治的要求越来越高，现如今，单位的训练标准更具体更实在了，不再像过去“过家家”般演习；军事干部的操船、航行、值更官考试进一步规范化，能力实力已经成了晋升选拔的“硬杠杠”；平时大伙讨论喝酒吃饭的少了，相约减重增肌的多了；政工干部闭门造车写文件的少了，下舱室入战位和战士们谈心交心的多了……每一名靠实力分配到战舰上的年轻官兵，现在也都正在用自己的实力和不断的努力为自己的军人梦想奋斗着。
贾平凹说过:“当你不确定自己的翅膀能不能飞的时候，跳下悬崖就好，因为梦想和实力这种东西，见风就长。”
在如今日渐强劲的改革之风吹起之时，每一名年轻军人的翅膀也在日渐坚强。
我又想起几年前，我纠结地看着那杯酒的那天晚上；我想起这五年，每一次面对酒的尴尬瞬间，内心无比庆幸。
终于，不用再“煮酒”才论“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