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少年一翻身,站立起来,整理好身上衣物,几脚并作一脚,大步走到屋外。
屋外的情形,正如他想的那样,男子站在屋外,自已的随从双手正抱着男子的腿,不让男子多走半步。
“少主,您醒了!”
“你为何要抱着人家的腿,这样不礼貌。”
“少主,他一醒来便要走,我不让,又拦不住,只好抱着大腿。”
随从一脸无奈,看着男子,见黄衣少年示意他松手,便站起,后腿几步,目光仍警惕的盯着男子。
男子看向黄衣少年,黄衣少年也正好目视着他,男子身形挺拔,赤红长鞭扣在腰间,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和着腰间束带一起,被风吹起,他的这一身寻常衣物穿在这男子身上竟然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感觉。
男子微笑。
“这位公子,多谢救命之恩。”
那样的微笑,那样的面容,为什么会那么熟悉?
“少主?少主!”随从跑到他身边,扯了扯了他衣角。
“哦,身体刚刚复原,为何急着走?”
刚刚自已在想些什么,他竟有些失了态,这是从未有过的。
男子满脸愁云:“我,我也不知要去哪里?我似乎不记得了,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是衮,是昆仑族后人,”
“昆仑族?共主可还好?”
“我们鸿帝身体一向硬朗。”
“鸿帝?煌帝?”
“煌帝早已神归昆仑,现在是鸿帝,盘古大陆部落联盟共主。”
“鸿帝?现在是何时?”
“现在是鸿历一百七十八年。”
一百七十八年!
“这,原来早已过了一百多年!”
男子扶头,眉头紧缩。
鳞惊呼出声:“难道,你是从我们的煌帝老人家那时睡到现在?天啊!还那么年轻,怎么保养的?”
衮见男子面露难色,便道:“既然你那么久睡到现在,有些事情已时过境迁,就也不要急着走了。”
“就是,就是,要不是我们少主昨晚把你从冰里救出来,陪着你睡了一晚上,你现在还躺在那刺骨的冰窟窿里半死不活的,哼!”
“不得无礼!”
“原来如此,那就多谢。”
“你为何会被冰封在那冰里?”
“大概是冰封太久,有些事情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叫琨,我好像来西北大荒执行一个击杀的任务,其他就,哎,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毕竟你被冰封了上百年,失去些许记忆也是正常的,不用太紧张,我们也正好路过此地,无意发现了你,你我也算是有缘,何不与我一同路?兴许记忆能恢复。”
“这!”男子犹豫了片刻,叹道:“这样,也好!”
“收拾一下,乘着风雪停了,尽快赶回部落。”
“是,少主。”
山里的大雪似乎比寻常地方下得更猛些,雪虽已停,但大山里凛冽的寒气如万道尖针,穿透过衣物,直逼身体深处。
男子裹紧衣物,气息有些不稳,羸弱的样子让黄衣少年心中不禁一紧。
随从将两匹马牵了过来。
衮将自已那匹马牵到男子身边,道:“你我两人同骑一匹。”
衮随手将皮毛斗篷遮在男子身上,挡住前面风雪,两手把稳马缰,衮飞身上马,抓紧缰绳,伸手将琨拉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后。
以琨现在的记忆,对风雪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影像,虽然他被埋在了冰里上百年,琨摇摇头,几百年以来冰封了的记忆,所剩无几。
现如今如此厚的积雪,还有过吗?
那似乎也是一年的冬天,北方冬天,极其寒冷,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他的离开,家里的许多时日,算算日落日出,也有几百次。
那是他的家乡,家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所有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原以为从家里逃离出来,来到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一件无比逍遥的乐事,可他无论走多远,家乡的每一片气息却不无不刻让他牵绊,他想念家里的族人,想念家里的兄弟姐妹,想念阿爸,想念阿娘,特别是阿娘,阿娘烧得一手的好菜,着实的让他惦念不已。
他向轩辕煌帝请辞,一心回家,想探望一些时日。
他记得离开家的时候,大陆的北方还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而今的北方,雪花如羽毛漫天飞舞,落在河流上,落在树桠上,落到各处是白茫茫的积雪,雪中的天地浑然一体,只能看见一片银色,地上积雪铺满厚厚一层,琨踩在上面“吱吱”作响,大半个脚踝陷入雪中,脚后留下的一串串脚印深深浅浅,冬季的来临,也让地界的生灵进入了“休寂期”,周围宁静的只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
琨的身边,一名清秀女子不急不慢的跟着。
他们转过山头,穿过一片林子,溪谷深处,湖水河畔,座落着一个小村庄,村庄处绵亘着一长条一长条的耕地,一片又一片的灰色田圃,田圃之间纵横划分出一块块田间小径,小径草垛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远处村子里升起淡青色的炊烟,随风飘来饭菜清香。
“那是我家,我们走快点,说不定,还赶得上吃晚饭,我阿娘做的菜可香了。”
琨整个脸庞洋溢着笑容,一路上吃着干冷的干粮,真希望尽快吃上一口热饭菜。
“是嘛!真好!”
女子惊呼:“那是什么?”
琨心中揪心一跳,抬头俯见远处村庄的烟越来越浓,最后遮天蔽日,不多时,已是一片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要吞下去,火海下方烟雾弥漫。
那熊熊烈火仿佛恶兽一般,发了疯地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那赤红的火焰也狂妄成了浓厚的黑色,火焰仿佛似有无数条巨蟒在用它的一千张嘴吹着火焰。
村庄下大地的轮廓随着浓烟的聚散,忽隐忽现,把一片一片贴地横飞的烟也映成半透明的发光体,火焰扫过之处,便是一片废墟,哭声,喊声,一切嘈杂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喊叫声在这片大火里扭曲着,燃起的火焰如同黑暗中死神的召唤。
部落里人们哭天抢地,琨飞奔而至,率人救火,无奈风威火猛,泼水成烟,火舌吐出一丈多远,满院柴垛化作火的巨龙,疯狂舞蹈。
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屋檐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见一片爆响,一片惨号。
“哈哈,你们自称是火族,我就让你们好好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哈哈!到底在哪里?不把东西交出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
浑厚低沉之音传来,琨环顾四周,火海中间有一股黑气直往上盘旋,黑气中有一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让人窒息的红色火焰云形状的怪兽,升腾而起。
样貌被灰灰的烟雾遮掩着,看不清清晰的全貌,只见怪兽利爪下抓了几名部落居民,飞至半空中,抛了下去,扔进了火海,瞬间不见踪影。
琨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朝着前面飞奔过去,身旁女子死死地拉住琨的手,把琨的手腕掐的生痛,一道红色印记鲜红可见。
“现在就你我两人,你来不及救他们,你自己也要白白送命。”
“放开我,那可是我的阿爹阿娘啊!我要看看这到底是何畜生?”
风渐渐停息下来,乌云压在村庄头顶,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也变得浑浊,四处弥漫着浓烟,满目焦土疮痍,残橼断壁,架子垂落下来,房屋被烧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黑窟窿。
琨瘫坐在地上,大腿擦破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血流到小腿下,混着泥水结成了一块褐色的血枷,雪水糊了眼,眼睛重得抬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长长的睫羽上挂着几滴不知来由的珠水,眨了几回,
晃悠悠跌落下来,透过依稀水气,映出琨一张表情迷糊的脸。
“琨,你?”
女子欲言又止,站在雪地里,望着琨的方向,琨灰蒙蒙的身影呆坐着,洒满落寞。
“我原以为我的阿爹阿娘在家里等我,我随时都能回来看到他们,可是现在却没有了,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没了!没了!”
“琨!你还有我,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女子上前将琨拥入怀中,轻声道:”我们对待亲人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记住他们,悲伤或喜悦的情绪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不曾遗忘。”
琨身体在颤抖,头剧烈疼痛,一些零星片段在琨的脑海里瞬间闪过。
“女子?家人?他们在找什么?我家没了,我的父母!”
“琨,你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琨从悲痛的思绪中惊醒,如果这一切只是幻境,为何如此真实。
“没什么,大概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没事便好,别勉强,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出这幽山。“
衮继续道:“天黑,有玄龙出山,就走不了。前面就是幽山,我们得加快。”
衮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三人,两马,马飞如箭,骑至幽山半腰脚下,没骑几步,湿泥坑凹,马在下面,深一脚浅一脚,骑在马上的人颠簸得愈加厉害,马仰,嘶鸣。“噔噔”,马往后倒腿几步,再也不肯向前。
两座大山高耸入云,若大的山脉,仅有一条狭隘通道延伸至幽山界外。
此时,这唯一的通道两旁站立着一群手执棍棒,全身赤红肤色之人,为首中年高个男子将手中棍棒直指马背上的三人,厉声说道:“是何人私闯幽山?”
“这…”
衮正要答话。
高个男子左侧身旁,一位白发白须老者高呼道:“那不是,那不是祝融吗?是恩人,是恩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