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今天去菜市场灌了香肠,割了腊肉。不知怎么地心里就想起来那年春节。
那一年,我上大二,我的二姐二姐夫已经参加工作,和我的学校在一个城市,有时候我在周末会去他们的家,一间单位给已婚职工分的单间,就这样一个单间,支撑着我回家的感觉,一直到我参加工作。妈妈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后妈在我高中的时候来的我家,在我上高中的日子里,每天早上,我从家里出来去学校,关上身后那扇厚重的大黑门的时候,我总是会长出一口气。家,对我来说,在我妈妈去世以后慢慢地就被关在这扇大门里面了。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家,是我盼望亲切的地方,却又是我急切躲避的地方,这样的矛盾,一直伴随我很多年很多年。
那一年的春节前,雪下得出奇的大,寒假已经放了好几天,同宿舍的同学都已经早早回家,我没走,一个人呆着看书。这一天姐夫说老家有熟人的车要来办事,晚上回去的时候可以把我带回去,我就来到二姐家等着。姐姐姐夫准备了很多过年的东西,羊腿鸡肉什么的,装了一袋子,我默默地看着他俩往袋子里装年货,心里却淡淡地。雪越下越大,我从二楼姐姐家的窗户往外看,地上,房子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像生日蛋糕上的人造奶油。我心里想着,这么大的雪,怕是走不了吧!雪静静地下着,不一会儿,姐夫回来叫我下楼,说回家的车来了。我没说话,只是一手掂着沉甸甸的袋子,一手拽着自己的背包下了楼。路边停着一辆七座商务车,车上下来了一个男孩子,帮我把东西搬到车上 安顿我坐在他旁边,姐夫给司机交代了一下,车就在大雪中向家乡的方向驶去。路上,身边的男孩很有兴致的介绍自己,然后又问我在哪上学,我低声回答他,却是心不在焉。雪太大了,高速已经封了, 车在国道上艰难地走着,身边那个男孩絮絮地说着这这那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学,说的什么,我一样也没记住,只记的车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如同我安静而淡淡的心,是的,没有回家的激动,没有期盼,没有迫不及待。
车终于到了老家的县城,我家的家属院里路很窄,车过不去,车上的男孩,热情地和我一起下来车,帮我掂着袋子和箱子,我们踩着厚厚的雪,在月光下,咯吱咯吱地向我家走去,终于,看见了我家的大黑门,我让他把东西放下,给他说回车上吧,不要让司机师傅久等,他和我说了再见,就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很欢快,走起来很轻盈,我想他的爸爸妈妈一定在家门口等着他吧!等他拐过弯看不见了。我转身面对着我家的大门,轻轻地拿起金属门环,叩了三下,门里面没有动静,我又叩了三下,还是没有。我看着地上的东西,坐在大门下面的台子上,月光下,雪分外的白,很安静很安静。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大雪纷飞的半夜,我一个人坐在我家的大门口,心里却没有慌乱,也没有失望和伤心。我只是默默地坐着,一直就这么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有人走在雪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抬头看去,一个浑身都是雪的人正向我走来,,我仔细打量着他,‘’哥!",我叫了一声。哥哥看见我赶快急走几步到我跟前,拍拍我头上身上的雪,说"你不是坐火车回来吗?我在火车站等了好久"。哥哥拿出钥匙,开了大门,大木门吱呀一声,我迈过门槛,走进了我的家。哥哥掂着我带回来的东西跟着我。院子里静悄悄的,清冷无比,没有灯光,我俩进了正屋,哥说爸爸和后妈去她家过年了,我哦了一声。哥哥说没事,我俩一起过年,我还是哦了一声。晚上,我睡在哥哥房间的外间,我俩隔着门说话,被窝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我俩开始在院子里忙活,扫了雪,贴了春联。然后发现饿了,我们进了厨房看看,煤炉都是灭的,哥哥开始生火,和面,他说哥给你蒸馍吃,他先想办法把煤火点着了。哥哥让我坐在煤炉旁边取暖,我抄着袖看着哥哥笨拙的在厨房忙活,煤火的热气让我感觉这许多天我就像是一个冰人,现在才开始慢慢地融化。我俩坐在煤火边等着面粉发酵,一天过去了,我俩不知道掀开看了多少次,那一团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没觉得饿,我觉得有哥哥,有煤火,就够了。天快黑的时候,老堂姐来敲门,说来串门看看,她吃惊地发现家里只有我俩,守着一团没有发酵的面团,我看见她眼睛红了,她一边给我们说面团离火太近,烫死了,不会发了,一边很快地回到她家,端来了一筐馒头,还有肉菜,一会功夫,老堂姐像变戏法似的,在我俩面前放满了吃的,哥哥笑眯眯的给我说,等着啊!哥给你做年夜饭!那个除夕夜,我记得哥哥还做了一条鱼给我吃,很香很香……晚上我俩又聊到半夜才睡觉,这也算是守夜了吧!只是凌晨的时候,我被剧烈的头疼弄醒,头疼欲裂,恶心肚疼,我喊哥哥哥哥,哥披着衣服跑出来,问我咋了,我俩折腾了一会儿,我感觉好一点了,就坐着等着天亮。天亮了,老堂姐不放心我们,一大早跑过来,我哥给她说我病了,可是当时我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老堂姐仔细想想说,你是中煤毒了,昨天刚生的煤火,你坐跟前一天,能不中煤毒吗? 第二天是 大年初一,哥哥去了未来的岳父家拜年,交代我在家好好休息等他回来给我做饭。这一年的春节,就这样过去了。
那一年,我十九岁,过去了二十多年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的大雪,那一年的除夕,那一年哥哥给我做的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