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棵树
远远地,我好像在梦中看到了一棵树。树上绽放着簇簇不知名的花。我寻着花香慢慢地走近,近到树荫已经笼罩了我,近到我抬手就能触摸到深棕色的树干。我深切的渴望着能深眠于树下,但我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战栗感,好像我一抬头,它将会化成泡沫,留给我一个空旷的梦。
又是这个梦。
我总是梦见这么一棵树,宽厚而深沉的扎根在我的梦境中。我对它有着似曾相识般的熟悉,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陌生。
“别发呆了,走啦,我们回家了。“弟弟的声音。我应了一声,拿上行李,走下楼梯。父亲前几天一脸欣喜地告诉我们,要回家了。回家?哪个家?台湾海峡那边的家。听闻这个消息,我有些恍惚。我离开了家很久,久到已经很少再有深切的乡愁。这天,就是回去的日子了。时间慢得像家门口早已损坏的闹钟,又快得像家里那座山山脚飘落的樱花。我的心朦胧了,好像被梦中的雾气笼住,若近若离。地图上的短暂,在心中的距离却长得不可思议而令人心酸。
又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已经多久没有回来过了。我恍惚地坐上回家的车,车轮转进那条熟悉的胡同。我站在行李旁,和父亲一起默默地注视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鼻间是胡同旁龙王庙飘来的佛香,牵引着万千的思绪波涛起伏。
我们静静地收拾好东西,父亲艰难地唤醒积灰的电动车,三个人又出了胡同。我抬头张望着,想用眼睛贪婪地记住这周围的一切。忽地,我在胡同口看见了那个影子。“爸,我想去看看那棵树。”“先去看阿嬷(奶奶),好不好?”我点点头,又把头埋在父亲宽阔却有些佝偻的背上。
我们到了养老院。我还依稀记得上次姑姑他们把奶奶带来的情景:我扯着父亲的衣角,大伯和二伯去办手续,姑姑在花圃边擦着泪。我们走进去,奶奶坐在轮椅上,和其他几位老人一起看着电视。父亲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奶奶腿上,奶奶抬头,又低下。父亲小声地和奶奶说着什么,奶奶又抬起头,眼睛睁大,目光渐渐地明亮了。随即,奶奶竟像个小孩子一样,挥舞着双臂:“我儿子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这是父亲告诉我的,我听不懂闽南语,这几乎是我生做台湾人最大的悲哀。
我们和奶奶相处了一会儿,又走了。父亲、弟弟和我又回到家。他们进了胡同,我却停在了胡同口。
这棵树……和梦中那棵一模一样。我缩在树下,哭了,没有原因地哭了。